案几上还?整齐摆放着数样珍贵的消暑珍馐,都是?嬴政特意命人送来的,有冰髓晶脍、雪露晨饮、荔枝冻酪、梅浆酢饮、金盐蜜渍、兰芷冰酒。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冰髓晶脍,取终南山千年冰窟中最纯净的冰髓,配以黄河鲤鱼最鲜嫩的腹肉,将鱼脍铺在冰髓上切成薄片,入口即化,鲜美异常。
旁边晶莹剔透的玉瓶中盛着雪露晨饮,这是?侍女们在天色未明时就持玉瓶采集的荷叶晨露,再与夜间收集的花瓣积露一同煮沸后冰镇而成,清冽甘甜。
白?玉盏中的荔枝冻酪更是?难得,快马加鞭从吴越之地运来的新鲜荔枝,剥壳去?核后浸入冰镇过的羊奶中,口感和现代的冰淇淋有几分相似。
梅浆酢饮盛在青铜爵中,是?用蜀地特产的青梅和巴国岩盐发酵而成的酢调制,酸甜可口,冰爽宜人,像是?古代版的酸梅汤。
最珍贵的当属最后两样,秦王室中仅限秦王和太后享用。
金盐蜜渍是?用价比黄金的西域岩盐和上等蜂蜜腌制时令鲜果?,冰镇后酸甜脆爽;兰芷冰酒则是?用楚国进贡的珍稀香草和秦地特酿的糜子酒调制而成,因香草极易腐坏,需快马加鞭三日之内送达,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娮娮却浑然不觉这些美食的珍贵,只是?满足地小口品尝,时不时发出赞叹,还?热情地要分给身旁的赵正勇一起享用。
赵正勇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摆手说:“娮娮自己吃,叔叔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凉的。”
他目光扫过案几上那些精致的吃食,心中却不免感叹这些食物的奢靡,单是?他知道的那道冰髓晶脍,就让他想起《韩非子》中对?这些奢侈菜品“劳民伤财”的批评,而且这些菜大多都需八百里?加急运送寒冰,沿途又不知要累死多少?驿马。
赵正勇的目光落在那道冰髓晶脍上,忽然觉得冰盏里?颤动的琼浆像极了百姓的血汗,隐约还?沾着徭役们的哭嚎。
是?了,这才是?他了解的嬴政,那个在铲除缪毐和吕不韦势力时血.洗朝堂的暴君。
上万人的性命,就在他一道诏令间灰飞烟灭,手段之酷烈,令六国胆寒,史官都不忍详述。
可转念间,赵正勇又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份果?决狠辣,让嬴政把军、政、司法、财权尽收囊中。
但暴虐与雄才从来是?一枚刀币的两面,嬴政若无这等雷霆手段,又如何能成就空前集权的君主?
可这暴行里?藏着可怕的清醒,正是?这份精准的残酷,让那少?年君王把秦国的权柄攥出了血。
此刻这盏冰髓倒成了绝妙讽刺,历史上的他能眼?都不眨地屠戮万人,却记得给个小女子送时令珍馐。
看着嬴政特意送来给娮娮的珍馐,赵正勇眯起眼?睛,那小子的心思,倒比想象中还?要耐人寻味。
赵正勇凝视着案几前笑得天真?无邪的娮娮,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嘴角微微上扬,牵动眼?尾泛起的几道细纹,那是?一个历经沧桑的长辈特有的饱含疼爱的笑容,而女孩明亮的眼?眸里?盛着不谙世?事?的光,让他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太后。”几名寺人恭敬地走进殿内,每人手中都捧着几套新做好的衣裳,向娮娮行礼道:“新衣已裁成,特地给太后送来。”
娮娮放下手中的玉盏,轻声?说:“先放在那边的案几上。”
寺人将衣物放下后便退了出去?,赵正勇也跟着退出殿外,临走时还?特意叫进来几名侍女,吩咐她们服侍娮娮试穿新衣,看看是?否合身。
娮娮刚换上新衣,就听见殿门外传来赵正勇和嬴政的说话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殿门就被推开?,嬴政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侍女们连忙为娮娮整理好衣带,随后向嬴政行礼,嬴政微微点头,示意她们退下。
待侍女们都离开?后,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娮娮有些不安地望着嬴政。
这些天她一直有意避开?嬴政,每当想起马车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就羞得抬不起头来,好在最近嬴政忙于朝政,似乎无暇顾及她,可娮娮没想到今天他会突然出现。
嬴政的目光同样落在娮娮身上,带着几分兴味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那袭楚锦华服剪裁得宜,衬得她肤若凝脂,腰如约素,锦缎暗纹流转,更添几分华彩。
很适合她。
他面上不显,心下却是?一动,这楚地进贡的锦缎果?然名不虚传,经她这般一穿,倒比陈列在库时更显华贵。
那腰封束得恰到好处,勾勒出的曲线让他不由想起那日马车中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只是?见她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倒像是?只受惊的幼鹿,反倒让他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嬴政眸色微深,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负手缓步朝娮娮走近。
“躲了我半月有余。”他忽然驻足,指尖勾起她腰间垂下的一缕丝绦,“却敢贪心地将这些衣料据为己有?真?当自己是?太后了?”
娮娮耳尖倏地染上薄红,嬴政那修长手指分明只碰着衣带,却让她腰间肌肤隐隐发烫,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小腿却抵上了案几。
嬴政低笑一声?,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他刻意压低嗓音:“你?可知,楚人织锦时要在丝线里?掺金箔。”他指尖顺着娮娮袖口蜿蜒的细纹缓缓游移,“就像这般,一寸寸缠进去?…”
他手指最后伸.进袖口,惊的娮娮一颤,她呼吸紊乱,只敢垂睫盯着他衣襟上的暗纹,那暗纹如同他的身体,几乎要将她吞噬。
“抬头。”嬴政忽然命令,“楚国使者还?候在章台宫,等着听太后对?贡品的评价。”
娮娮慌乱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他含笑的眼?底,那笑意里?分明带着几分戏谑,娮娮这才惊觉上当,哪有什么使者?分明是?他存心逗弄她。
她刚要嗔怪,却见他倏然敛了笑意,拇指重重碾过她唇角,嗓音低哑:“沾了蜜饯。”说罢,指腹抵在她唇间,眸色暗沉:“可甜?”
娮娮心头一跳,当即明白?他的意图,慌忙转身捧起案几上的荔枝冻酪,举到他面前,声?音微颤:“很、很甜!你?要尝尝吗?”
赢政眉峰一挑,显然没料到她竟敢这般搪塞,眸色骤然转冷,他视线扫过那碗冻酪,语气森然:“我要吃什么,你?难道不知?”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挥,“啪”的一声?,白?玉盏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娮娮浑身一颤。
嬴□□身逼近,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而下,可就在双唇相触的瞬间,娮娮偏头躲开?了。
见状,嬴政眸底骤然翻涌起戾气,指节猛地钳住她下颌,“死细作,你?躲什么?”
娮娮心跳如擂,仍固执地偏着脸,不敢与他对?视。
“那日在马车里?,你?不是?缠得紧?”他冷笑,指腹恶意摩挲她唇.瓣,“如今倒装起矜持了?”
记忆突然涌上来,颠簸的车轮声?,他的手掌烙在她身上的温度…
娮娮耳尖烧得通红,却无从辩驳,可那日分明是?他强横霸道,怎么倒成了她的不是??
“我、我叔父还?在殿外…”娮娮勉强寻了个借口。
“叔父?”赢政嗤笑,松手抱臂睨她,“你?那假叔父,可比你?识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