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江淮想着很快就退房了，便忍忍算了，但一拧开水龙头才发现连热水都没有，时下的天还很冷，用冷水刷牙洗脸无疑是酷刑。

冷水刺痛牙龈的感觉很难受，一次性牙刷毛很硬，牙膏怎么戳也戳不开口。毛巾上破了几个洞，旅馆不仅没扔掉还循环洗了几次，连破洞上的毛线都被洗出来了。洗水台的废水管也是破的，脏水溅湿了计江淮的裤子，塑料拖鞋也被弄得湿哒哒的。一切一切的不顺利都加重了恶心感，计江淮把破毛巾丢进垃圾桶里，他在心里说着脏话。

离退房还有些时间，计江淮把袋子里的现金又数了一遍，加上之前他在乌以沉书房偷拿的零钱，一共是22186.5。

两万块够他租一间很好的房子了，再去菜市场买点便宜的锅碗瓢盆和菜，也够维持一段时间，就算不够，也可以找卓业预支点工资。

计江淮得赶紧去卓业了。他摆弄着新手机，借旅馆的wifi下载了很多可能会用上的软件，他查了一下导航，现在这里距离卓业有26公里，打车要50块，坐公交只需要5块，但要两个多小时，权衡之下计江淮决定有些钱不能省，便让在退房时让旅馆前台帮忙叫了一辆的士来，的士师傅稀奇现在还有人带现金出门，便多嘴问了几句，计江淮也觉得自己现在很可疑，在车程的半小时里，计江淮给自己编了一个合适的身份他是从乡下来大城市打工的。

因为是从乡下来的，所以没有像样的行李箱，所以才会用现金，只要这么一说，那些自以为很懂的人就会投来同情的目光，还会假模假样地指导几句在大城市里生存的道理。

的士开进了一条偏僻的公路，之后又过了一道桥，横跨了一条河，再拐进了一条像公园的路。道路两旁都是花草，远处还有广场和低矮建筑物，计江淮贴近车窗朝外看，在草地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招牌，上面刻着五个红色的大字“卓业工业园”

的士停在工业园的门口，计江淮付了钱就下车了，他紧紧攥着两个环保袋，刚靠近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保安问他来做什么的，计江淮说来应聘的。

保安却表示最近没有招聘会，让计江淮拿出通知来。

计江淮解释道：“我没有通知，我是直接跟你们老板说的，他让我直接来报道。”

保安不耐烦地问：“哪个老板？你说出他的名字来，我给你问问。”

计江淮说：“卓清晨啊，他昨天亲自跟我说的。”

保安挑了眉，嘲讽道：“还卓清晨呢！你要是真的认识我们老板怎么可能没有通知？他跟你说给你什么岗位啊？”

计江淮的冷汗要冒出来了，细想一下卓清晨只说了让他来卓业，但来卓业做什么一概没提，计江淮就这么傻乎乎地信了，还直接跑出来了，什么也没问清楚。

计江淮急得脸都红了：“他昨天当面跟我说的，他说让我来卓业，有人会接我的，但具体的我没问清楚，你跟、你跟你们经理说一下吧，他会知道的！”

保安摆摆手，说：“你先说清楚哪个经理，我们这里那么多个生产区，每一个厂区都有一两个经理，几十个经理我哪知道你找哪个！”

计江淮慌乱了起来，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新手机里不可能有卓清晨的联系方式，他拉黑了乌以沉，也不可能找翟高武帮忙。刹那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到最坏最糟糕的结果他被卓清晨骗了。计江淮以为卓清晨说到做到，原来只是在骗他的吗？他这么愚蠢地轻信了卓清晨的谎话，还删掉了卓清晨的偷拍视频，要是一切都是卓清晨设局骗他的呢？现在能接纳他的地方没有了，能反过去要挟卓清晨的证据也没有了，他还要因为擅自出逃要被乌以沉抓回去打一顿。他现在醒悟过来了，他真的是被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了。

计江淮从袋子里掏出几百块钱，他想要塞到保安的手里，被保安一掌推开了。

保安严厉道：“干什么！你拿钱干什么！”

计江淮的声音都乱了，他说：“你、你就帮我问一下最厉害的经理吧，我把名字告诉你，你问问他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卓清晨肯定有跟他说的，我真的是来应聘的！”

保安看他哆哆嗦嗦的，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只好妥协道：“你来写个名字跟联系电话吧，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计江淮赶紧跟上去，他嘴里念叨着：“谢谢啊大哥，经理肯定知道我来的，你跟他说一下，我就在这里等。”

保安拿着写有计江淮名字和电话的纸条离开了，计江淮站在保安室门口惊魂未定，他手里还攥着三张百元大钞，他刚刚还想着贿赂保安，但要是真的这么做了还得不到结果，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等待的时间变得相当漫长，计江淮着急过来就没有吃早餐，现在早已饥肠辘辘，他想着等会进到园区里面一定要先买点东西吃，事情尘埃落定时吃的东西才是最美味的。

又过了十多分钟，保安终于从接待厅回来了，但奇怪的是他独自一人回来，手里也没带什么文件，计江淮赶紧过去问什么情况，保安一脸无奈的样子说：“我帮你问了好几个经理了，还帮你问了总监，他们都说没有接到应聘通知，也不认识你。”

计江淮呆呆地愣在原地，他茫然道：“怎、怎么会呢，可是卓清晨真的跟我说了啊，他说要我来卓业的！怎么会没说呢……”

保安摆摆手，让计江淮离开了保安室，保安看他失魂落魄怪可怜的，便劝说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啊？昨天跟你聊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卓清晨啊？你回去找他好好问问吧。”

计江淮的眼神灰暗下来，他喃喃道：“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保安不解道：“怎么会回不去了呢？你没他电话吗？你从哪里来的啊？”

计江淮的脸色惨白，他说：“我换手机了，我没他电话，我出来了就回不去了。”

计江淮摇摇头转身走了，保安在后面继续说道：“那你只能回去问他了啊！那能怎么办嘛！”

计江淮找了张椅子坐下，一坐下便有一阵眩晕感，他的脑子很乱，被人欺骗的错愕感和与想象中不一样的困难让他陷入恍惚。

比找工作更迫切的是饥饿，计江淮走了很远才走出了卓业的领地，他在路边摊找了一碗炒饭吃，炒饭很美味，但一直这么吃外面的饭要花很多钱，他虽然暂时不缺钱，但也不能花得太肆意。

填饱了肚子之后，头脑稍微冷静下来了，计江淮安慰着自己就算不去卓业也没事，他可不想给卓清晨打工。

该找别的工作吗？但是哪里有不需要身份证就能上岗的工作呢？去一些小店铺应该可以做临时工吧。但住在哪里呢？租房也要身份证，刚才的旅馆是不能再住了，那今晚要睡在网吧吗？

或者就是自认倒霉回去，乌以沉虽然生气，但不会拒绝他回去的。顶多咬咬牙挨乌以沉几顿揍，等乌以沉消气了就没事了。

计江淮没想到出师不利，卓清晨轻而易举地就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但既然都出来了，怎么也要先花完这两万块，时下他只能自力更生了。

计江淮提着两个环保袋往外走，他在网上找到了最近的招聘所，在那里应该能找到不需要身份证的临时工作。这次计江淮不敢打车去了，他查了路线改坐公交车，颠簸了7个站才到招聘市场。

招聘市场外面站着很多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他们都穿一件旧外套，胡子拉碴，手指间夹着一根烟，那满目愁容的样子仿佛肩上驼着整座大山，看样子他们来找了很多天工作都无功而返。计江淮害怕变成他们那样，至少计江淮还年轻，应该不至于被所有公司否决。招聘市场里面很明亮，偌大的场馆被分隔成数百个企业展位，有的展位排着长队，有的则板凳空空，很多应聘者手里拿着个人简历，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处观望着合适的岗位。

计江淮想起自己不仅没有身份证，连简历都没有，幸好现场可以有照相馆，35块钱就能拍一袋子照片，还能帮打印个人简历表。

计江淮很快就拿到了新鲜打印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憔悴了很多，眼睛耷拉着，脸色很差，一看就没什么志气。

计江淮还花3块钱打印了3张通用个人简历表，他伏在桌台上用胶水将照片贴在简历表上，拿了只笔在简历表上郑重地写着自己的个人信息。

计江淮想起当年应聘灯塔时他也写过这样的简历表，那时候他年少无知，想着这么豪华的夜店肯定不会看上他，便把简历写得很潦草，没想到人家看的是他的脸和身材，才不管他的学历履历。

写完后他拿了一张招聘市场的导览图，图里有标着各个展位的公司，计江淮仔细看着上面的公司名字，找寻着可能会放松要求的公司。最后他在一间畜牧业公司的展位前坐下，他想着如果是干养殖的话应该不需要太高的学历，结果人家公司要的是从正经畜牧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计江淮这样只有初中学历又没干过养殖的并不符合他们的需求。

计江淮又试了几家工厂，他们倒是不嫌弃计江淮的学历，只是他们的工资开得很低，上班的工时又长，没有五险一金，不包餐食住宿费，工厂位置还很偏僻，完全没有娱乐方式。计江淮不想去工厂做流水线工人，他逃出来可不是为了一天拧几千个螺丝的。

计江淮甚至没到出示身份证的环节就落选了，他的简历送出去又被退回，早已变得皱巴，简历上的照片也有脱落的迹象。计江淮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其实做拧螺丝流水线工人也不错的，但要是能包住宿餐食费就更好了。

计江淮从招聘市场出来的时候已临近傍晚，大部分应聘者都回去吃晚饭了，计江淮在附近找了一家饭店吃饭，饭店的肉很少，米饭的味道也不好，计江淮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计江淮想念起了乌以沉做的饭，乌以沉做的饭总是很好吃，肉很多，米饭的分量刚刚好，他们两个每次都能吃得很饱。

过去的温馨能成为现在的力量。计江淮紧紧攥着环保袋，钱的沉甸甸让他安心，如果省吃俭用把一天的花费压缩在100块以内的话，两万块是可以用两百天的，有这大半年时间他肯定能找到工作的。

计江淮从袋子里拿了一张百元大钞出来看，以他的消费水平一百块可以买很多东西了，何况他有两百张百元大钞，所以何必要为难自己一直纠结于钱的问题呢？就算万一有不测，也可以花一百块打车回渡州找乌以沉，既然他都下定决心离家出走了，那还是先享受一下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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