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高武的家里没什么春节装饰,只在露台的两侧挂了几只红灯笼,乌以沉懒洋洋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百无聊赖想到之前他帮翟高武拍卖过一根鞭子,那时候上台展示鞭子的就是计江淮,明明只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却感觉非常遥远了。
那时候的计江淮就像一只老鼠,战战兢兢地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又是厕所又是备餐间,八百块就能买一个晚上,没有上床还能降价,廉价而卑微。
乌以沉眯起眼睛审视坐在旁边的计江淮,他总感觉今天的计江淮有些不一样,计江淮好像在疏远他,还特意拉长了袖子,脸色疲倦,貌似睡得不好。
乌以沉冷不丁对计江淮说:“你今天有点奇怪呢。”
计江淮愣了一下,他赶紧否定道:“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乌以沉并不知道计江淮昨晚干了什么,也不清楚计江淮在紧张什么,他只是凭直觉说话:“你是不是趁我睡觉跑出去玩了啊,怎么这么没精神……”
计江淮心里一惊,他顿时慌张得动弹不得,脑袋嗡嗡的。是乌以沉发现了吗?不,要是乌以沉知道昨晚的事情他就不会用这种说法了,所以其实只是他的猜想吗?
计江淮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声音,他撒了个谎:“没有啊,我半夜去上了个厕所,可能回来的时候有点睡不着了。”
乌以沉歪着头,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是吗?我都不知道……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计江淮想起乌以沉之前问过同样的问题,他回答道:“你说过是在冥塔的洗手间里,但我真的没有印象了。我感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备餐间,我以为你是要我滚开才跟我搭话的。”
乌以沉仰着头,轻轻说道:“那天是拍卖会呢,我还记得你上台演示了,后来我去备餐间等翟高武的时候才看见你的,你那时候是在吃饭吧……我是看你挺眼熟的才向你搭话的。”
计江淮尴尬地笑了笑,他说:“要是那时候你没找我搭话,我可能现在还在冥塔里呢。”
乌以沉感慨道:“要是你当时没有上台演出,我对你的印象还不至于那么深,看来我们是经过了很多次巧合才能在一起啊。”
说到上台演出,乌以沉就想起了那根鞭子,刚好翟高武换好衣服出来了,乌以沉就跟翟高武说道:“之前那根拍卖回来的鞭子还在吧?”
翟高武说:“还在,在我房间里,怎么了?”
乌以沉站了起来,他兴致勃勃道:“去看看吧,那可是我跟江淮的缘分啊。”
翟高武奇怪地看向乌以沉,又望向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计江淮,翟高武犹豫道:“别了吧,有啥好看的……”
乌以沉却坚持道:“看看又不会掉块肉,走走走!”
乌以沉把翟高武推进了走廊,翟高武只好把他们带到了卧室的安全房里,计江淮第一次进鸡巴房,他没有像乌以沉当初那样表现出好奇或者恶心,他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既不乱走也不到处看,乌以沉兴奋地把计江淮推到墙边,墙上正挂着那根黄水晶鞭子。
乌以沉在他旁边说道:“你看,这是结成我们缘分的东西呢。”
计江淮呆呆地望着墙上的长鞭,这根鞭子曾经两次打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留下辛辣而剧烈的疼痛,这根鞭子也是因为打了他才升价,换而言之,这根鞭子的价值是建立在计江淮的痛苦上的。
翟高武从后面把乌以沉抓了过来,翟高武悄悄跟乌以沉说道:“你认真的吗?叫他来看这个……”
乌以沉兴奋得很异常,他反问道:“怎么了啊?”
翟高武压低声音说:“那鞭子不是打过计江淮吗?你还让他看,你是故意要让他受刺激吗?”
乌以沉回头看了一眼计江淮,计江淮已经移开了目光,他正看着旋转展示架上的假阳具。
乌以沉叫了计江淮一声,计江淮回头了,他脸上一如既往,没有厌恶也没有害怕,他只是面无表情,甚至过于平静了。
乌以沉跟翟高武说:“看吧,没事的,他能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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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以沉想更多地挖掘计江淮的秘密,但乌以沉并不在乎这种了解是好意还是恶意的。就好像他知道计江淮的精神状态是个半鼓的气球,比起放掉气球里的气,他更倾向于把气球吹爆来观赏计江淮会变成什么样。
*翟高武商业奇才大预言家。
48
乌以沉和计江淮在翟高武家一直逗留到了晚上,硬蹭了一顿晚饭才慢悠悠回去。
今晚也是个和平的夜晚,实际上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乌以沉玩了会手机就困了,他关了灯,和衣睡下。
计江淮却不能入睡,他像具尸体一样直挺挺躺着,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但就是没有任何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计江淮翻身背对着乌以沉,他慢慢蜷缩起身体,双手捂住脑袋,他望着漆黑的墙,突然一阵委屈袭击了他。
他想到乌以沉可能并没有把他当做重要的人。
为什么乌以沉要带他去看那根鞭子呢,明明乌以沉也知道那根鞭子打过计江淮,为什么还要嬉皮笑脸地说着不负责任的话,其实乌以沉并不在乎计江淮吗?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玩笑,一个泄欲的玩具,一个洞。
计江淮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呼之欲出。
计江淮想到没准乌以沉现在正在心里嘲笑着他呢,只是看到了一根鞭子就要发疯,心理太脆弱,太无能了,遇到一点小事情就要崩溃,像什么样子。
计江淮也知道乌以沉不会这么残忍,但万一呢,万一乌以沉有在背后跟翟高武议论纷纷呢,在计江淮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乌以沉会不会嘲笑计江淮低下的学历、幼稚的喜好和除了玩乐一无所知的大脑。
计江淮想起自己的高中时期,因为总是上课打瞌睡和成绩差而被老师和同学议论纷纷,他听不清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但能感觉到周围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即使坐在最后一排也感觉如芒刺背,那黏糊糊的恶心感好似闷住了他的口鼻,总让他提心吊胆。他没有能玩乐的朋友,也找不到能问问题的同学,吃饭和上厕所都是一个人,看着眼前的热闹,总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后来学习压力变重,老师把注意力放在了成绩拔尖的学生身上,虽然大家都不再讨论计江淮这个吊车尾了,但计江淮反而感觉自己被剥离出去了,因为老师觉得好学生不应该跟差生接触,潜移默化之下同学们也开始抱团疏远他,这是看不见的校园暴力,只有被忽视的差生才能感觉到的精神虐待。计江淮忍耐了两年的孤独之后,他就开始迟到早退了,老师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法解释清楚,老师认为他无心向学,便由着他去了,计江淮也在考完学业考之后决定辍学了。学校的老师向计江淮的父亲打过几次电话,计江淮记得当时父亲接完电话之后勃然大怒,拿起衣架就追着计江淮打,计江淮逃了出去,他在河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想了无数次跳河自杀,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深夜,在饿晕之前回到了家里,勉强吃点冰箱里的剩饭顶饱。计江淮就这么稀里糊涂又可惜地真的辍学了,他只有初中的文凭,在这个社会里低学历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工作,他浑浑噩噩地打着散工,直到某天看到了灯塔的招工。
如果从一开始计江淮就开朗一些就好了,或许还有人会找他聊天,他就没有那么寂寞,或许能坚持学习下去,至少能完成高考。但计江淮的同学们又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他们只是跟随了别人的做法而已,一切都是计江淮的错,是他神经过敏、心里脆弱、承受能力太低,他会落得这种局面,都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要是把现在的计江淮再放回高中的环境里,他估计还是会落荒而逃。如果乌以沉像他的高中同学那样议论他,他也只能默默承受,他没有地方可以逃走了,在计江淮的脑海里就没有“商量”这个选项,他不决定他有这样的权力,也不相信有人会因为他的话而做出让步妥协。
计江淮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他擦了又擦,手背上全是水,他回头看了一眼乌以沉,乌以沉正睡得好好地,何必要吵醒他呢。
计江淮下了床,他轻车熟路去厨房拿来水果刀,他摸黑去了保姆房,这间狭小又毫无人气的房间给了他些许安全感,他裹着被子坐在墙角里,把左手腕的止血贴撕了下来,借着月光能看到伤口好多了。
这次他要割在不显眼的地方,他卷起左手的袖子,将刀口抵在上手臂的外侧,这里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像他这种要脱衣服工作的人想掩盖伤痕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有一些客人喜欢故意弄伤性奴,也有一些客人看到伤痕会感觉很恶心,不过对象是乌以沉的话,应该不会对计江淮的自残破口大骂,于是计江淮下手非常干净利落。
疼痛化作一瞬间的光亮让人眩晕,尖锐而激烈的感觉从那纤长的伤口迅速蔓延至全身,计江淮细细地喘着气、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这一刀并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流失的血液也会在片刻内得到补充,他能得到的只有毫无意义的疼痛和丑陋的伤疤,但却十分令他着迷。
疼痛掩盖了其他负面情绪,在血液撑破皮肤流出来的时间里占领了所有注意力,让其他情绪都黯然失色,大脑产生的脑内啡让他感受到了些许掌控自我的安宁,计江淮想着要是能一边自残一边吸烟喝酒就更好了,烟臭味和酒精的辣口会让人飘飘欲仙,让人产生凌驾于世界之上、又与喧嚣隔离的自由感,特别是看着自己的血染红了身体时,嗅觉和视觉带来了双重刺激,那种第一次了解自己内在的奇妙感,实在是让人沉醉不已。
计江淮用手指抹了一点自己的血放进嘴巴里尝,铁腥味又重又难吃,他忽然又感觉委屈,他愤怒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走了也没人发现,他哭了也没人安慰他,他的血好难吃,他的手好痛。
计江淮胡乱抓着自己的脸,眼泪从手指缝间流了出来,他的哭声像哑巴老头,干涸而尖锐,难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