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受伤、在家休息过一段时间给人带来的陌生程度会有这么大么?
我凝神盯着幻灯片听台上的同事讲解,又读了会儿手里的资料,内容总结一下就是一个即将举办的画展筹办、有大量风格迥异的近现代油画近日会陆续抵达本市,安保由展览馆方面提供,需要我们做的工作主要在于跟作者或作品的拥有者协调沟通。
毕业以后,我综合权衡了多方面因素,最后是跟一家艺术工作室签订了劳动合同,因为是外企性质,所以员工里我反倒是那个“外国人”。它的运营主要是承接各种跨国艺术展览,拉到的赞助一半用于经营收支,正式员工均为五险一金,而另一半的钱都投给公益做慈善。
有关公司和我工作的信息自然而然地就传递到我的大脑。或者说,我的有意回想好像一把钥匙,把原本存在于盒子里的记忆拿了出来。
…啊。
我被这个比喻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注意力又很快转向主位上的主管身上。
他也是在中国待了快十年的欧洲人,普通话不算太差,在同事汇报工作结束后叫了我一声。
“秋。”
我立即收回飘远的思绪,身体不自觉坐直:“我在,您请吩咐。”
大概是因为工作性质,主管常年都穿着西装三件套,鼻梁上架着的金框眼镜更增加了几分儒雅风度,但旁人看过去的时候总是最先看到他下巴处那一摞浓密的络腮胡,我也不例外。目光跟主管对上,他这才开口道:“这次轮到你做总负责人了。”
我错愕地愣住,脑子想的是“我做不了”,嘴却先抢跑冲了出去:“好的。”
直至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我又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刚刚会前过来提醒我的同事凑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秋,你还好吗?”
看他跟我的熟稔程度,或许也算是个关系不错、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室内工作氛围不错,大家忙完后还能光明正大地扎堆在工位上一块说两三句话,哪怕时间只能用秒计时,但也算得上宽松。
接收到对方关切的眼神,警戒心放下几分,紧跟着的就是空乏和疲惫感也多了不少,我却难得地肯松口,终于愿意袒露一点点心声。
我脱口而出:“…不太好,前段时间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头有时候会疼得厉害,还忘了不少东西。”
“难怪,我说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了。”同事语气更加担忧,“那要我帮你跟Hunk请假吗,你回去休息?”
Hunk是主管的名字。我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哦,顺便一提我好像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不用了,我能抗住。这次展会很重要,Hunk愿意把任务交给我也是信任的表现。”我笑了笑,“但还是谢谢你,Ian。”
对方也跟着露出笑,拍拍我的肩膀:“那行,如果遇到有任何问题,尽管来找我,我会提供帮助的。”
Ian态度真诚不像有假,人的确会被这种认真所打动,包括我在内,我又多生出几分跟他亲近的想法,我再次表达了感谢。
嗯…我们也能算是朋友吧?
第25章
这是二更,前面还有一章哦。
负责人的工作比我预想的困难得多。或者换句话说,我开始质疑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在艺术工作室工作。
这是一项非常需要沟通技巧、经常性跟不同人打交道的工作,而我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天赋。
…或许是我受伤后忘记了?
即使种种表现都彰显我受伤失忆前是个热情大方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心里隐约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外向活泼的…另有其主。
是谁?是我吗?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而且还会头疼。
这种感觉,很像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在经历过大喜大悲后的角色大多都会生出心魔。我总在想,或许那个声音并非“魔”那么诡异,但毕竟也的确是源自我心里的东西,属于构成我的一部分,或许不是空穴来潮。
我最后决定采取迂回的方式,从身边入手。
此外,还有一点必须得承认,其实在把头摔破、失忆后的这段时间里,无论生活再如何进行得风平浪静,我依旧有一种踩在棉花和云朵上软绵绵的不真实感,似乎随时都可能从高空中掉下去。
环境熟悉又陌生,接触到的人也是正常又奇怪。
…但也或许是我奇怪。我不清楚。
今天要联系的是一位富家公子,收藏了很多先锋派作品,这次见面决定他会出借多少副画提供给我们出展。
“好久不见,秋先生。”
会议室内,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已经等候多时。我和另外一名负责记录的同事坐下来,年轻男人率先道了歉意:“抱歉,我们少爷临时有开会,他将事宜的全权都委托给了我,现在开始吧?”
在工作中,时间过得很快。虽然上手起初有些困难和不适应,但所幸准备足够充分,大部分的分工被修改和敲定好,包括运送和安保等等都被逐一确认完毕,我们在起身握手中结束了这次会议。
“今天跟秋先生也算是久别重逢了。”年轻男人在会议之前做的自我介绍,叫齐羡,说他们老板和我们工作室的对接合作主要都是他负责,也才因此跟我结缘认识。
我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抱歉,我前段时间摔一跤撞到头了,医生说我会有暂时性的失忆。”
“人没事就好,失忆算不上什么。”齐羡笑着摆摆手,语气有些惋惜,“只是秋先生现在没以前那么健谈和喜欢说笑,还怪不适应的。”
“…是吗。”怪异的感受又冒了出来,我压下心头的躁动和不安,干笑两下以做回应。
展览筹备得如火如荼,如期顺利举行。一场规模不小的开幕式结束后,观众和合作媒体都陆续涌入正厅内。
我跟同事终于把当前的工作忙完,能站在角落喘口气。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熙攘,我结束跟同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眼神在形形色色的观众间飘忽,思绪慢慢放空。
或许是在寻找什么?但它藏得太深,我始终触碰不到答案的方向。
内心燃起烦闷的火焰,我皱着眉拿出手机,准备查看一下有没有消息需要处理,顺便转移注意力,手指在划过锁屏的那一刻,两句似乎并不属于这里的话语忽然就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总还真是大手笔…钱花了……吧…”
“可不是嘛…连……都…建出来了…”
尽管仅是只言片语,但也足以让我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来。
困扰我的谜底终于愿意漏出半截尾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