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无奈了,我爬上床去抱住他,没有饭吃,只好睡觉,我钻到谢慕怀里去。
其实在昪京的时候我不常和谢慕一块睡觉,他七岁就做了太子,住在自己的东宫,而我住在母后的宫里,谢慕他每日过来跟母后请安,会顺便抱起我抚摸几下,我有五个兄弟,谢慕是我最小的五哥,也是唯一跟我同母所生的哥哥,所以我跟他最亲近。
我七岁的时候母后去世,谢慕便将我弄到东宫去,谢慕虽然是太子,东宫臣僚从属数不清,又在朝中任大司马,但他只不过才十一岁。
我在东宫和谢慕睡了两年,到了盛京昌平宫又接着睡了五年,所以我跟谢慕一共睡了七年,七年的枕头伴,简直比许多的夫妻还长久。
我和谢慕是在宁真定十三年的时候到的盛京,真定十三年也成了宁国最后一个年历。
宁国真定十一年的时候我的九皇叔在河阳起兵造反,这场持续了两年的造反引发了宁国的动乱,九皇叔后,三皇叔,四皇叔,十一皇叔,各个皇叔也都扛了旗起兵,你来我往彼此混战,结果就是,北周大军趁机南下,将他们一下子扫荡了个干净,最后十万大军攻入昪京。
我父皇在乾宁宫放了一把火,那把火借着冬日的西北风,不止烧了皇城,甚至将整个皇都都化作了一片焦土。烧了皇都绝对是偶然,大概是我父皇一辈子就放过那一回火,就那一回,就把自己烧死了,也没法练习,实在缺乏干这等事情的经验,那火从皇都为中心烧到了城北门,烧了北军营,赵免的军队本来还考虑着我父皇若不投降是不是要强攻,结果这下好了,那把火直接烧塌了半座皇城,自然也包括皇城的城墙。
赵免的军队不用攻城,直接就从焦土尸骸上踏过去。
这样的结果说来滑稽,若被这样灭掉的不是宁国,而是别的国家,我大概会笑,笑那皇帝蠢蛋,可是那是宁国,那蠢蛋是我的父皇,我便笑不出来。
那时候我在东宫,火势也波及了东宫,谢慕骑马带着我逆风而逃,只有几个亲随跟从,因为北周大军杀来时整个昪都已经乱成一锅烧开的粥,街道上也全是乱军和燃烧的房屋,所有人都簇拥着往南门而去,谢慕的车被绝望求救的百姓围住,他只好弃了车,带着我上马孤身逃命,风声火声人声交织成一片,我缩在谢慕怀中,他的头发被火燃烧升腾的热风撩起。
十三岁少年的身量单薄,简直构不成依靠,但我只有他。
从宁国破灭的那日,我和谢慕的生命便被绑在一处,这或者是命里注定,谢幕是我唯一的亲哥哥,虽然不是同胞,但我和他长得太像,仿佛是街上卖糖人儿,一对一对的,摆在一起分外和谐,拆开了就看着不那么有趣。
以往在宁国的时候我母后便爱将我和谢慕摆放在一起,还爱给我和谢幕穿一样的衣裳,打扮成一对俊俏娃娃,父皇见了便会忍俊不禁。
所以当初到了盛京,赵免看到我和谢慕一对,也是忍俊不禁,直说有趣。
我父皇当初也和赵免一个表情,笑的满脸开花:“有趣有趣。”
如果我和谢慕不这么有趣,大概就都给五年前赵免砍了脑袋,所以这是我和谢慕生来注定要同生共死,少了一个便不成双。
我是能活着就不愿死的,所以我十分担心谢慕的安危,十分不愿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睡一会便起来摸摸他,叫他几声。
第3章 皇兄在找死
谢慕浑身都在发烫,现在腊月,不用暖炉,谢慕就是。
谢慕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他长得是真好看,色泽秾丽,黑的是眉眼,白的是脸,唇色是红艳艳,我饿的睡不着,又烫的睡不着,便借着烛台看他的脸。
他长得像母后,尤其是那道长眉还有那双眼睛,眼窝很深,眼珠漆黑,叫人看了便挪不开眼,我也像母亲,但只是形似,我看着总有些木,没有母亲的生动灵气。
我这么看着谢慕的时候,他突然问我:“饿不饿?”
他没有睁眼,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他在说话,我高兴又诧异,连忙点头说饿。
谢慕没说什么,疲惫的扭过头去,我等了许久等他回答,那个许久后我发现他是睡着了。
我想着要怎么替谢慕退烧,要不要学书里去庭中将我自己冻成冰块再来抱着他让他冷下
来,这个念头在脑中转了几转我还是觉得代价太大,我还是决定用水给他擦一下。
实则这个代价也不小,水结成了冰,我的手几乎要冻成烂肉从骨头上掉下来。
而且效果不大,水干后谢慕又热了起来。
谢慕发了一夜烧,我一夜没睡着,不住给他用冷水擦身,后来实在累得趴下,我才躺下一会。
我醒来到了第二日快正午的时候,案上空空,阿西仍没有过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往常是他在宫里伺候我和谢慕,也说不上是伺候,他做的事情主要是每日给我们送饭,打点换洗衣物,有时候带来那位他们北雍皇帝的旨意,领谢慕去觐见,觐见完后又将谢慕送回来,仅此而已。
他见了我总爱大惊小怪,仿佛我是个什么可怕的怪物,高兴的时候还会叫我傻子,拿什么糕点果子的小玩意逗我,说:“你过来,给我摸一把,这个就给你。”
谢慕说,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没种的太监,哪里来的胆量敢逗我,当真该死。
谢慕有回见了他拿一支宫纱的假花头簪,不知是哪个宫女那里偷来的,哄我去给他摸一下,谢慕给了他一脚,踹了他裤裆,然而他是太监,是没有那玩意的,谢慕不解气,又给了他一耳光,活生生打掉了他半边的牙,导致他的脸连续肿了一个月。
然而阿西怕谢慕,被打了也不敢出声。
因为我和谢慕再怎么样,也都是主子,在宁国是主子,就是到了北雍的地方成了奴才,那也只是北雍皇帝的奴才,而阿西他不管在哪里都是奴才。
我跟谢慕一样看不起阿西,然而我并不讨厌看到他,因为我和谢慕都需要他伺候。
我饿的不行了,下榻的时候手脚发软,栽了一跟头,栽到谢慕的身上,可能将他压疼了,谢慕出了声,我听到他声音便睁大眼看他,然而他只是表情痛苦的哼了一下。
我想谢慕不会就这样一直不醒的就给饿死了吧,那可真是很冤枉。
我下榻去,到处翻找,像只耗子那样四处搜寻,然而并没有寻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我喝了一大碗冷水,谢慕大概也渴了,我将水端到榻前,那水喝下肚,凉意便从头灌到脚,我觉得谢慕大概承受不住,便将那只碗水举着放在烛台上烧。
我其实是无聊,这么烧水烧了大半个时辰,摸着碗有些热,我扶起谢慕,将水喂给他。
我没有叫醒谢慕,那水中的烟气却将他呛醒了,可见谢慕是个娇贵的骨头,谢慕将水吐出,说道:“你给我弄的什么恶心东西。”
我告诉他,热水来的不容易,谢慕却不肯喝,我只好又去重新弄了冷水来,我将碗捂到怀中,对谢慕说:“我捂热了再给你喝。”
谢慕并不怜惜我拿身体去温暖一碗冰水,因为谢慕觉得,他的身体比我重要,他受不得冷水,如果他病不好,那我也没有好日子过,而我顶多是冷一下,不碍事,我又没受伤。
而且谢慕知道我是不肯让自己吃亏的人,他并不担心我犯傻。
这个当儿我们便面面相觑,我对谢慕身上不时会有的伤并没有多问的兴趣,因为我已经能习惯,而且问他他也不会说,我只问谢慕:“阿西怎么不来?”
谢慕说:“不来便不来。”
我不肯答应,对谢慕说道:“不成,会饿死人的。”
谢慕道:“你怕死?”
我点头称是,说我怕死,谢慕说:“怕死的人最后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