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萦的出手使几位后生暂时乱了阵脚,但慌乱只有一瞬,他们很快组织好站位,以不变应万变,这脱胎自五行八卦的阵法运转多年,他们有信心困住二人。
有了解萦从旁指点,君不封如有神助,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发现了阵眼,君不封出手制住对方,后生们严丝合缝的配合出现漏洞,如自断一臂,洗颈就戮。解萦向君不封使了个眼色,趁对方配合慌乱,两人分头行事,逐个击破,牢不可摧的阵法随之迎刃而解。
“不错,看来几年的牢狱生涯也没能磋磨你的能耐,还是这么骁勇善战。”一旁观战的男人大力鼓掌,看上去很是真心诚意。
解萦收好了地上的玫花锥,不着痕迹地将君不封护在身后。她面无表情地站到男人面前,向其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
“侄女见过喻伯伯。”
喻文澜哈哈大笑:“早就听说巴陵这边突然多出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医仙,今日来看,果然是我们的小解萦。”
解萦微微一笑。
“昔年屠魔会分舵一别,再未与伯伯相见,此后战火连天,解萦久居前线,江湖上的事虽有耳闻,但不比往日朝夕共处,看伯伯还是老样子,解萦也便放下心。”
喻文澜点点头,视线抛到了一旁紧盯着他们的君不封身上,解萦又往前站了一步,瘦小的身影生生阻碍了他的视线。她的笑如春风扑面,很难不让喻文澜将注意力集中在解萦身上。
“喻伯伯,这里人多嘴杂,我们不妨另辟一处稀罕之地,再来叙旧?”
“好,看你也是从医馆里出来的,不如就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同晏宁有要事相商,谈完便来找你。”
“好。”
喻文澜转身便同呆若木鸡的晏宁交谈起来,他身边的八个后生也像护卫一样将其守住,使旁人不得近身,先前围在君不封身旁的人一下作鸟群四散,仿佛刚才的热闹仅是个无关痛痒的试探。
这种刻意的忽视让他心头不忿,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解萦。他狐疑地打量女孩,好奇她与这位“喻伯伯”的关系,既然对方说他二人曾是上下级,再看这前呼后拥的地位,想是传说中屠魔会的总舵主。
他知道自己曾是屠魔会的要员,却不清楚原来解萦也与屠魔会有旧。
从旁等待的解萦忽有所感,朝他微微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她的口型告诉他:“忙完手里的事,在医馆等我。”
君不封心里一甜,放下了他的胡思乱想,也不在门口多耽误工夫,带着自己这天的收获,浩浩荡荡地闯进了柴房。
喻文澜与晏宁的谈话在看到君不封进了医馆后戛然而止。他看了解萦一眼,解萦了然一笑,向他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进了医馆的茶间。
要说仅是对“江湖动态”略有耳闻,解萦完全是在信口胡说。
如今的胜局离不开屠魔会的鼎力相助。
声势浩大的战乱背后有群龙教和奈何庄的推波助澜,早就区别于寻常的天下大乱。他们布局多年,连武林长年累月的争斗都是制造乱局的一枚小小棋子。
为了对抗他们,屠魔会亦在多方奔走,号召武林有志之士保家卫国。在喻文澜的推动下,屠魔会遍布全国的情报网也向反抗军彻底敞开,避免他们遭到奈何庄和群龙教的暗算,解萦一行也多亏了屠魔会情报部送来的机密情报,接连避免了数次全军覆没的危机。
屠魔会与群龙教和奈何庄纠缠多年,如今他们有叛军相助,更是借此机会对屠魔会大肆屠戮,屠魔会损失惨重,虽然在武林声望更胜往昔,但势力大不如前,喻文澜看着“风采不减当年”,也被这样惨重的损失压得风霜之色尽显。
解萦无意和他谈论天下大事,为了沏了壶今年新下的毛尖,她便静静坐在他身前,等着他开口。
“留芳谷沦陷后,大批弟子失去了音信,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后面听闻你上了战场,才放下的心就又提了上来。都说那位骁勇善战的佟将军能活到现在,离不开一个医女的舍命相救,我从听到那个消息,就知道出手相助的人是你。可之后就没了你的消息,我还以为……再到后面,都说巴陵突然多了个医术高明小医仙,帮晏宁解了不少燃眉之急,我正好在附近,干脆来瞧上一瞧,没想到真的是你。可你……怎么会突然回到巴陵?”
解萦微笑:“喻伯伯功力高深,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我身上的异样。”
“是吗……果然如此。”喻文澜心下恻然,喝下一杯茶水。
解萦不紧不慢地给他蓄着茶,又听他絮絮地念道:“不封的事,全凭仇枫当年一己诉说,我全程未见其人,心里很是疑虑,但既然有开怀山庄的齐庄主做担保,白城那边的军队也向屠魔会施压,他的事,我们也就放下了。这些年屠魔会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和不封同期的旧人,已经所剩无几了。有关你的情报里没有他的信息,倒也正常。”
解萦将茶壶放回原地,仍是微笑不语。
“我刚才让弟子们试探他,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仇枫所说的那样记忆全无,现在看来,确有其事,他的内功虽精进不少,但这外家功夫属实狼狈,甚至都称不上是倒退,完全是初入屠魔会时的水平。你少时与他亲厚,他回归中原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了你耳中,但你按兵不动,此后你的行踪更是一路北上,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你们反而聚到了一起。”
食指敲击着台面,喻文澜的态度温和,但解萦依然能感到从少时穿越至今,无时无刻不在的压迫。
“喻伯伯,叶落归根,相信你也没忘记……巴陵是我的家乡。如今战事有望平定,我也不必在前线拼杀,我大限将至,只想在亲人的陪伴下离世。至于大哥这边,还请您不用担心,他确实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也确实忘了我是谁。屠魔会早年的秘密,早就随着他的疯癫烟消云散了,日后您若与他碰面,也请喻伯伯不要提起有关我,有关茹心和林声竹的丝毫过往。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应该偿还了曾犯下的过错。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两人对视良久,喻文澜轻笑一声,喝完了解萦倒下的茶。
解萦也低下头,向他行了一礼。
“侄女身体欠安,喻伯伯在巴陵的这几日,就不过多探望了。”
她起身告辞,打开房门,君不封正在院里同那几个后生切磋武艺,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解萦唤了他一声,男人擦擦额间的汗水,同后生们说了几句,就兴高采烈地来接她。
喻文澜端坐茶室饮茶,紧盯着君不封高挑的背影,漠然看着兄妹俩越走越远。
第二十七章 原点(二)
离开医馆,解萦拖着君不封,先是快步疾走,后面干脆夺命飞奔。女孩一直紧攥着他,气力大到可以就地捏碎他的腕骨。
他们气喘吁吁了一路,仿佛落荒而逃。回到家中,两人喘息着对视,不知为何,君不封竟生出一丝死里逃生的实感。
解萦与这位喻总舵主到底有过怎样耐人寻味的过往,君不封很是好奇,他对自己的悲哀往事无甚兴趣,但很想听解萦讲述她的故事。
当然,比起已逝的过往,眼下更令他在意的,是被解萦掷出的暗器。
与解萦常挂腰间的短锥相仿,这二十多枚精铁铸成的暗器一直收在她的衣袖之内,同她形影不离。解萦并不避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君不封与她耳鬓厮磨得久了,自然知道女孩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暗藏杀机,但他仅了解这暗器名唤玫花锥,从未见她真的出过手。
以为是女孩用以保命的暗器,最终成了护住他的神兵。
早在森林救下解萦的那一刻起,君不封就清楚女孩内息全无,又因为她出身以行医救人闻名天下的留芳谷,他从未对她的武艺有过丝毫期许,反而总想着要为她身先士卒,护她一世周全。解萦今天偶然露出的这一手功夫着实俊俏,不说招架后生们的格挡,单看那掷出玫花锥的信手一挥,没个十数年的昼夜苦练,决计出不来这种杀气凛人的效果。
闲来无事时,君不封时常在水边溜石子,平时也喜欢琢磨投掷技法,解萦的暗器功夫精妙绝伦,看得他眼馋不已,也就腆着脸问她,究竟是从何习得。
解萦似乎做了全程的准备等他开口,但君不封的问题并不在她的准备之中,她顿了片刻,眼神飘忽地投向一边:“是大哥教我的。”
“大,哥……”君不封一脸玩味,“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掷出玫花锥的时候,我有听到你喊,‘休伤我大哥’。”
解萦一怔,明显手足无措地慌乱起来,她接连深吸了数口气,神色方才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