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1)

与解萦朝夕共处的回忆,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物。如果可以,谁会舍得放弃?忘记了她,与舍弃自己的生命,又有何异?如果侥幸得以存活,活下来的会是一个怎样畸形的怪物,君不封不得而知。也许他又给她添了莫大的麻烦,但对目前的彼此来说,他们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他只是不想女孩跟着他一起沉没。

痴傻是他对自我的惩罚,是他的回应来得太迟太晚,错失了彼此坦诚相待的良机,他没有办法让小姑娘去正视她的过错,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切罪孽的推手,这是他身为抚养人的失格。万幸承担了大多苦果的人正好是他自己,他可以主观选择抹掉一切,让自我消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他替她承担所有的罪。

死一次,然后,活过来。

“丫头,笑一笑吧,就像你平常那样。虽然之后,大哥可能想不起来要带你去看花了,但大哥,应该能和你一起站在太阳底下,不会再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别担心。今天过去了,日子就会好的,我们也会好的。大哥想让你好好活着,大哥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往后……”

他哪会有什么往后呢。

“你留着大哥也好,把大哥当垃圾丢掉也罢……像你平常那样,对大哥笑一笑吧……”

大哥时隔一个月刚回归就变成了傻子

老倒霉了

第二十二章 花事了(一)

开春之际,留芳谷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远远见到对方的身影,谷口当值的年长弟子均惊讶万分两年前离奇失踪,基本已经确认其死亡的仇枫,竟毫发无损地现身于此。

仇枫素衣白衫,风尘仆仆,简单地颔首示意后,他的视线便点向了远处的快活林,知情的弟子默默为他让出一条道,仇枫拱手,头也不回地朝快活林飞奔而去。

眼前景色随着腾移飞速变化,时移世易,留芳谷还是昔日光景,时光似乎撼动不了这里分毫。仇枫默默感慨着,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小院外面。

春天到了,解萦的小院却没有一点春天的迹象,空余破败。想到自己这一路上听到的流言,仇枫心下黯然。

凛刀似的春风吹干了身上的汗水,他似乎再没有理由耽搁在外。

仇枫鼓起勇气,轻轻地叩响院门。

等候许久,屋里晃出一道清丽单薄的身影。

一见来人是他,女孩苍白消瘦的小脸上写满了震惊,但震惊之后,是她对他的无情审视。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没能收获想象中的热情,倒是他习以为常的冷淡。不知为何,仇枫反而松了口气,彻底卸去了自己来时的紧张。他向解萦微微抱拳,朗声笑道:“一路匆忙,没来得及提前修书联系。小萦妹妹可否允许我进院讨口水喝?”

解萦神情复杂地盯了仇枫半晌,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仇枫请进小屋。

仇枫此前曾多次拜访解萦的住所,他记得那些每日一换的鲜花,解萦的住所虽小,胜在清新干净。可如今的小屋却与院外的景象相似,分外凋敝,如同枯萎已久的干花,是由内至外的衰败。

都说幻露湖一役后,解萦性情大变。今日之见,倒真应了那传闻。凑近来看,女孩脸上甚至是仇枫很罕见的颓丧。而两人的重逢,解萦既无欣喜,也无讶异,她的冷淡,将仇枫心头燃了一路的小簇火苗浇熄得干干净净,也更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是从什么人的手上,勉强度过了这猪狗不如的两年。

仇枫眼里一度闪烁的光芒黯淡了,解萦仍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自打将他转手送给燕云的那一刻起,解萦就再未想过,她会有机会与仇枫重逢。

幻露湖一别,解萦得偿所愿,也不再将精力放到武林的无趣争执上。林声竹师徒作为被除之后快的过眼云烟,早已被解萦抛诸脑后。虽然和燕云的书信里,解萦对这对师徒的遭逢了若指掌,可对她而言,那也不过是个复仇的笑料,是她折磨凌辱君不封之后的一点微小奖励。看过了,也就忘了。

仇枫的姓名,只有在刻意侮辱君不封时,才会出现在解萦似是而非的讲述里。

两年过去,当初的美好盘算被解萦经营的七零八落,一败涂地。而整个事件中姑且称得上是受害者的仇枫却孤零零地出现在她面前。看样子,他仿佛还不清楚自己悲惨遭遇的始末,仍对她满怀期待,以为他们依然是昨日你侬我侬的小儿女,可以随时破镜重圆。

但也许,比起破镜重圆,解萦更期许的,是一个意外的天罚。

解萦等着仇枫跟自己发难,可仇枫只是低头沉默。

一度与自己朝夕共处的青涩小道士已经彻底变了样。不算额角多出的伤疤,他的面孔仍是年轻英俊的,可上面却浮着一层不合时宜的沧桑,甚至明亮的眼眸里也攒着难言的哀伤。解萦总觉得这目光她曾在哪里见过,可思绪就像有了断点,她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越要去想,越是头痛欲裂。思前想后,她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仇枫,试图从他的脸上探出自己未曾知晓的玄机。

仇枫被解萦盯得紧张,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就闷闷地看向一边。

曾几何时,仇枫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聒噪小道士,恨不得将自己一整天的见闻都毫厘不差地复述给解萦听,来讨她的欢心。而如今,他身上的少年意气,是彻底散得一干二净了。

至于仇枫看她的眼神,解萦在心底歇斯底里地笑着,她想起来了。

真好笑啊,现在的仇枫居然会让她想起曾经的君不封,两个人甚至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分外相似,是历经磨难后的强颜欢笑,不想让她看出他的丝毫狼狈。

她和燕云至今也不算断了音信。与自己这个没办法对男人狠下心下死手的半吊子相比,燕云把玩男人堪称一种残忍的艺术。也许因为本来就不期许在男人身上得到什么,她对他们的操弄随心,反而让经过她手的男人们个个对她念念不忘。

但仇枫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是否意味着燕云可能着了他的道?解萦突然很后悔自己出来的匆忙,没把武器挂在身上。

仇枫此次来访,是来试探,还是……

想到这里,解萦自觉很久没有跳动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起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解萦先下手为强,赶在尴尬的氛围蔓延之前,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眼前的青年。

得了解萦的拥抱,仇枫竟受惊似的身体一抖,下意识推开她。

意识到自己将解萦推了一丈远,仇枫急得脸色通红,他手舞足蹈地比划半天,解萦眼见着他的头又要垂下去,无奈把住他的两臂:“说话。”

眼神躲闪许久,仇枫坑坑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受林声竹嘱托,要去屠魔会诉诸君不封的清白。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囫囵地说清了目的,他惴惴不安地巴望着解萦,害怕解萦会动怒,而解萦只是脸色发白,仍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柔让他受宠若惊,也冲着解萦傻笑起来。

“小萦……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燕云害死了你,我苟活到现在,为的就是杀了她,替你复仇。回到中原得知你安然无恙的消息,我特别高兴……我来留芳谷的路上探听过消息,得知君世叔在两年前就得以昭雪,但始终不见踪迹,就连他的冒牌货也至此销声匿迹。燕云虽然是魔头,但她与奈何庄群龙教是死敌,行事从来不肯让他们痛快,她与君世叔无冤无仇,应该也不会对他下杀手……造成他失踪的,应是另有其人。”

“猫哭耗子,假慈悲。”解萦讥嘲道,“既然林道长这么想向大家说明大哥的清白,他怎么不亲自上门去拜见盟主?派你一个小徒弟是什么用意?大哥这几年受的苦还不及他亲自登门拜访的面子重要?”

仇枫被她突然的尖酸吓得连打了几个寒噤,连连摆手,左右言他半天,他认命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