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征雁笑了笑:“知道啦。”
挂了电话之后夏征雁往回走,蹲到小孩面前,叫了他一声:“小孩。”
小孩从昨天到现在,脸没洗过,也不曾吃喝,牛嫂拿了一点玉米糊糊给他,可他不想吃。这么冷的天,没一点热量供给,估计整个人没一点热乎气。
夏征雁问:“饿吗?”
小孩摇头。然后在兜里抠抠搜搜,掏出了一张卡,递给夏征雁。
夏征雁看着那张绿绿的银行卡,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孩又往前送了送,就是要给夏征雁。夏征雁没接,只是问:“谁让你给我的?”小孩说:“俺妈。说密码是你生日。”
夏征雁一时间五味杂陈,有点难过又有点埋怨。他忍不住想:你看你过得,到最后难道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可以托付了吗?这张卡,又代表着什么呢?对我的愧疚吗?还是说,要自己养着李愁霜的生活费?
小孩硬是把卡塞到了夏征雁的羽绒服口袋里,可能又想到了李凤凤,瘪着嘴,滚烫的眼泪往下淌,不甚白皙的脸立刻就有了两条鲜明的泪河,面庞上脏兮兮的一点污渍也顺着泪水冲下去。
夏征雁叹气,从口袋里掏纸巾,不太温柔地给他擦眼泪。没好气道:“别哭了。”小孩忍不住,还是抽鼻子,眼泪止不住淌。
夏征雁皱眉:“听不听话?”
小孩抿着唇,抽搭了两下,硬生生包着两框眼泪,忍住了。夏征雁伸手给他:“走。吃点东西去。”
小孩好像知道夏征雁不太喜欢他,所以也不想牵他的手。夏征雁伸着手,被风吹着冷,看着小孩没反应,不悦道:“走不走?”
小孩还是把手伸到了夏征雁的掌中。但是低着头,不肯看夏征雁。
夏征雁捏紧了掌中的小手,暗暗啧了一声,还以为会没点热乎气,没想到还挺暖和。他一边牵着小孩走,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虽然拉着自己,但是没一点要跟自己交流的意思。
夏征雁无声笑了下。还挺倔强。
第三天,在吹吹打打中,李凤凤的骨灰被埋在了一处土坡后。这里埋着的都是村里人。曾几何时,李凤凤远走他乡,孤身嫁给了江子言,与这里彻底断了联系。她那么渴望与这里的一切划清干系。这里的人叫征雁的时候都会带着尾音三声的口音,可是李凤凤没有,她喊征雁、喊南南的时候甚至吴侬软语,像极了江南人。可现在,她永远长眠在这一抔黄土中。
小孩跪在李凤凤的碑前,把土往坟包上撒,身躯还是太瘦了,土坡上没遮挡,他的白色孝服不住猎猎。
送葬的队伍已经往回走,牛叔留在最后,他瞧着李愁霜,愈加觉得可怜,这小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夏征雁没甚表情的站在风中,这么几天下来,他白色的羽绒服都已经是灰的了,但是他的脸还是白,是跟这里的风沙黄土截然不同的白。
牛叔叹口气,这娃也才二十出头,难道要他养着这小娃娃?
叹气是叹着气,但是事情得解决。
牛叔作为村长,对李凤凤生前也颇为照顾,所以由他牵头,几个本家叔伯婶婶,在李凤凤家开了一个小会。
会议主题,李愁霜的去处。李愁霜不在场,被牛婶带走了。
李大国靠在灶台边,双手藏在袖子里,眼睛里装着试探,看着夏征雁。夏征雁像看不见他的眼神一般,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不动如山。
在场的人都明白,若论法律效应,李愁霜是入了李凤凤的户口的,那么夏征雁就是李愁霜的正经哥哥。可是这个“哥哥”有多勉强,大家也都明白。
牛叔只好先开口:“阿愁以后的去处,现在有这么几个法子。”牛叔观察了一下大国与征雁,发现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就接着说:“第一,送福利院去。”
牛叔话还没说完,李大国就嚷:“这个不管!那个什么院还在大潜市,那么远谁送去?再说了,要给钱的。”
给不给钱夏征雁不知道,但是李大国的嫌弃的语气让他皱了眉。
牛叔不满大国的态度,咳嗽了两声:“管不管我把话讲完!”大国只好不再说话。牛叔接着说:“第二,大国你也是娃的正经叔叔,住在你家里也……”听到这里,大国还没反应,大国嫂就跳了起来:“谁是他叔叔!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李凤凤乱捡,咱凭什么给她收垃圾!”
牛叔一拍桌子:“让不让人讲话!”
大国嫂半点不怕,瞪着眼睛,在牛叔跟夏征雁之间望了几个来回,哼着说:“牛叔,你不是最热乎凤凤的么,你养着呗。”
牛叔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话来,气的脸白,大喊:“什么婆娘!”。李大国觉得丢人,拉了一下他老婆:“得了。”大国嫂扯着嘴角笑,不说了。
默不作声的夏征雁踢了一下矮凳子,凳子倒了,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在场的人都望向他。
大国嫂风凉道:“征雁啊,你弟弟以后跟你?”
夏征雁抱着双臂,眼神冷冷的:“送福利院的话,钱我给。但是我妈留下的那点钱,你们都别想了。”
他们不了解,但是夏征雁知道,第一个法子应该是行不通的,家里还有亲属在,福利院是不收的。
李大国跟他老婆对视了一眼,没做声了。李凤凤跟李大伟结婚的时候,李大伟是很能干的,在村里承包了一片麦田,肯定能留下可观的财产。
夏征雁烦透了现在这种以“人”为基准的推诿,凉凉道:“住在你家,我给生活费,我妈的遗产也都给你。”
牛叔还在气着,看李大国夫妇明显在动摇,没好气地说:“你们到底怎么说?”
大国嫂毫不客气地问:“给多少?养一个小娃多不容易。要吃要喝还得上学堂呢……”
夏征雁:“每个月两千。”
“两千!”澜1晟1更2新李大国惊呼出口。
大国嫂先是睁圆了眼睛,后来自觉掉价,连忙拉住惊讶的丈夫。
这里不是沿海,国家的扶贫政策都还没有扶到这里来,这两千块可能已经是他们两三个月的工资了。牛叔也惊讶,李愁霜这样一个小娃,怎么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他拉夏征雁:“征雁!”
夏征雁拍拍牛叔的手,示意自己有数。
李大国冷静下来之后,饶有兴趣地瞅着夏征雁:“大城市的,果然不一样。”他挑着眉问:“听说你是大夫?收了不少吧?”他满脸“我懂”的表情。
夏征雁没理他又酸又可笑的话,只问:“成还是不成?”
李大国笑:“成啊。我侄子嘛,养着应该的。”
“有两个要求。”夏征雁忍着不耐烦说话:“第一,不能打他。第二,要送他上学。”
李大国彻底笑出了声音:“搞得你很关心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