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指路的女医生,见夏征雁没什么事靠在一边,有点奇怪,“你来干什么的?”

夏征雁:“我?”

“对,你。”女医生说话硬邦邦的,显然对这无所事事的人没什么好感。

方方赶紧站起来说:“我的老师,我老师!夏征雁主任。”

女医生瞪大了眼睛。她刚调来这个院区没多久,只听过夏征雁,却没见过,当下窘得脸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手足无措地又看了眼夏征雁,声音小了点,“实在是……看着太小了……我以为,以为……”是哪个住院来摸鱼的呢。

夏征雁没甚在乎地摆摆手,“没事,太年轻了也没办法。”

女医生还是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另一个医生站起来问:“夏主任,来看愁霜吗?”

他们工作时间稍微长一点的都知道夏征雁是李愁霜的哥哥,毕竟骨科那些人的嘴也没个把门的。

“陪着会诊。”夏征雁笑笑。

那个医生又说:“我们主任带着他去病房了,您等会得空去看看。”

方方在边上的电脑上看患者x片影像,分出点心力想:不去,必然不去,我老师是来关心我的。

片子不复杂,也不难处理,局麻内固定就行。

夏征雁对方方处理这类小问题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逛到外面找找愁霜。

方方直接在电脑上写处理意见。心里又想:狗屁,就是来看弟弟的。

夏征雁走到外面,没见着愁霜,倒是先碰到了神内的老主任。

“小夏啊,你怎么来了?”老主任看到他挺惊讶。他退休又返聘回来的,头发都花白了。所以夏征雁在他面前还是当得下这声小夏的。

“主任好。”小夏乖乖的。

“哎吆,你来正好,你回去跟愁霜谈谈,让他千万别有情绪。”

“怎么了?”

老主任无奈摇头笑笑,“有个病人……虽然挺委婉的,但是患者要做腰穿,他们就提出要换主管医生。”

夏征雁蹙眉,说:“为什么?”

老主任没说话。

夏征雁一股火窜上来,眉头皱起来,“因为愁霜的手?”

老主任叹气:“病人跟家属都挺担心,不太信任。”

病人跟家属没有恶意,也不是对愁霜本人有意见。但这是治病,一切的用药跟操作都要用到人身上,他们难免想得多。

独臂医生……估计连电脑都敲不明白,能有什么动手能力?

夏征雁虚无地咽下一口空气,心里酸。

“愁霜还在?”

老主任点头,指了一个病房,“还在。”

病房门半掩着,夏征雁站在门口没做声,看着愁霜的侧脸。

每个病床尾部都配有电脑,方便医生护士在患者床边就可以记录。愁霜眼睛盯着屏幕,手却一刻不停地敲着字。公用的电脑,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去配备单手键盘。但其实,普通键盘,愁霜单手也速度很快。

病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小指还固定着,应该就是愁霜要求会诊的那个患者。

“李医生,明天你不管我了吗?”姑娘问。

“嗯。”愁霜应了声,“会有另一个医生负责你的治疗。”

“我妈妈……”姑娘声音小小的,“没有恶意的。”

愁霜停止了打字的手,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着姑娘良久,说:“我知道。”他把最后一笔病程写完,关了电脑。然后坐到姑娘床边,“那你呢?你信任我吗?”

“我……”姑娘目光闪躲,最终低下了头,没答出来。

愁霜没在乎,说:“我有一个哥哥。”

姑娘奇怪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我刚跟哥哥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总想帮他忙,就老是往厨房跑,要做饭。但是他一只手就把我抱起来了,说我还没灶台高,做什么饭。”愁霜看着自己的掌心,手指动了动,像是要握住什么,“我吃饭不挑,有时间就要锻炼,尽力在长大,所以没几年我就比灶台高许多了。做饭我也用心学,他不在家我就练习,被烫了也不要紧,所以我后面做饭做得也很好。鲜香的菜,端到他面前,他就不说这话了。因为他知道……我可以,我能做到。……我也,一只手就能抱住他。”

“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可以。”

姑娘怔怔看着他,震惊于他平淡无奇的话里所透出的倔强与决心。她莫名感到羞愧,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愁霜看着是不好亲近的那种人,脸部线条刚硬,嘴唇也常常抿着。刚刚家属磕磕巴巴跟主任提出要换主管医生时,主任一开始没同意,家属却含糊其辞地表示,“我们其实担心……一只手……是不是……太辛苦了点……”

主任解释道:“李医生已经是一位成熟的住院医师,他可以做好这项操作。”

但是家属没应声了,还是尴尬地笑笑,摇了摇头。主任没办法,只好同意。

其他人或许会难堪,亦或是气愤,但是愁霜情绪没什么波动,很平静地说:“我做好交接。”

此刻,他谈到哥哥,谈到未来我可以,却露出了笑容,很浅,像是要安慰姑娘羞愧难当的情绪。

“最起码你相信我能成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