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灯光照在许筱兰头顶,她坐在病床边,以床铺当桌,她面前摊开一本《工程力学原理》,短发夹杂着一些灰白的头发,她轻轻扶了扶要掉下来的眼镜,右手握着一只铅笔,在一叠 A4 纸上画着什么。
金煊凑近看,是一座大桥,铅笔画作却像是建模打印一样标准,大桥旁边列着公示和计算数据,密密麻麻。
许筱兰侧头,看到金煊,她伸出干净的干净短指甲的双手握住她,“谢谢你,金小姐。”
短短两日,判若两人,许筱兰走出去和许焕芷一样,有一种成熟稳重的女性知识分子的气质,内敛,稳定。
许筱兰住的是单人病房,护工见二人有话要说,在门外长椅上坐着休息,吴垚是男性,未免刺激许筱兰,不被准许探视。
金煊递出手里的一叠画稿,“你有话和我说。”
许筱兰点了点头,她说,“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
金煊皱眉:“还有很多什么?章尾村还囚禁了许多受害女性?”
许筱兰摇了摇头,她说,“还有很多落花洞女。山神娶了很多妻子。我只是其中之一。”她推了推镜框,苦笑了一下,指着金煊手里的画稿,“它们,把器官插入我体内,我生了许多兽胎,和这些怪物一样......”
轰,金煊的脑子里突地炸了一下,她问许筱兰,“落花洞在哪里?”
许筱兰手中铅笔“啪”地一声突然被她掰断,她握住断裂的木头,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水”。
她准备在写下一个字,只写了一笔“横”,病房的灯却闪了一下,许筱兰的脸浸入黑暗中一瞬间,她抬头,看着金煊,一脸茫然。
金煊指了指她手上只写了一笔的字,引导她,“在哪里?‘水’什么地方?”
许筱兰笑了下,又撇了嘴,面部抽动,似乎不受控制,她的眼睛里忽然涌出汹涌的眼泪,她大拇指紧紧按在铅笔断口处,木刺刺入指腹,渗出血了。
“奇怪,怎么就咱们这间房闪了灯。”门外一直等着的护工大姐担心是漏电,忙推开门,看到金煊在逼问许筱兰,她流着眼泪,白床单上滴着鲜血。
护工一把推开金煊,“你干什么啊,你是警察吗?”
金煊怔怔站着,吴垚奔进来,“怎么回事?”
护工大姐“啧啧”两声,“许小姐和我说这位金小姐是好人,我看也不是呢,怎么能欺负病人。”
吴垚看了眼许筱兰,她眼神中眸光散尽,毫无聚焦,虽然双眼大睁,却好像是在睁眼睡觉,十分呆滞,她又犯病了?
“煊煊,煊煊......”吴垚晃了晃金煊肩膀,她回过神来,抵不住护工大姐的推搡,二人退出病房。
“吴垚,我刚才好像魇住了?”金煊站在病房外,说出这句话。
白天梦魇,还是站着?吴垚没听说过,不过异兽与人不太一样。
“好像有股力量不让我知道真相。”金煊坐到医院走廊不锈钢椅子上,两只手不安地搓了搓。
“什么真相?”吴垚不清楚刚才金煊与许筱兰进行的对话,在他以为许筱兰已经被救回来了。
“没什么。”金煊搪塞了过去把吴垚扯进来,他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许筱兰,他有什么好歹的话,吴青莲会怎么样?
不,吴垚得好好活着。
回家的路上,金煊始终心不在焉,她偷偷给许焕芷发了微信,问她一个细节石全安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见到许筱兰的?
金煊进家门的时候,许焕芷给她回了信息“两年前。可是筱兰失踪了二十年,他们是不是撒谎。”
是不是撒谎,警察会调查清楚,但是金煊知道她一定还去过其他地方,她被魇住,没写出来的地方。
是谁藏在暗处,魇住了病房里的金煊和许筱兰,它能魇住一只狌狌,却令狌狌毫无察觉,你是谁?你在哪儿?你要做什么?
她“啪”一下倒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抽屉里摸出一根金条啃了一口,还是异兽好吃。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眼,来自:崔晗。
“金煊,祝总请吃饭,让我叫你。”崔晗的声音从一阵喧哗声里蹦出来,金煊猜到,她请假早走了,一堆人略显尴尬,不在场的人就成了共同话题,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是吃饭笼络人心。
一定是诸位同仁起哄,要把不在场的人也喊出来,一起进行尴尬职场陋习的延续哪个打工人下班后愿意见到领导同事的脸!堆了一天的假面皮要再扣在脸上。
她想了想,毕竟是新领导第一次请吃饭,拒绝似乎不太好,她回答,“我刚忙完,发个地址吧。”
崔晗挂了电话,很快发了地址过来,金煊看到后大呼后悔就在许筱兰住院的精神专科医院旁边两公里范围内,早知道她不回家了。
崔晗发了地址之后,很快发了一条文字过来,“我是被逼的,抱歉抱歉。”
金煊想她也很为难,同部门剩下的人就她俩还熟悉些,她换了衣服,开车去这间烧烤小院。
露营的风也是刮到烧烤届了,这个小院子里搭了天幕,摆了露营桌椅,假装在露营,实际吃烧烤。
她已出现,同事就起哄,“金煊,来晚了,自罚三杯。”
“好啊。”狌狌就着一升的扎啤杯子,连灌三杯精酿啤酒,金煊最后一杯“咚咚咚”灌下去的时候,祝隆带头鼓掌,“哇,金煊真是女中豪杰。”
“都是祝总领导有方。”金煊脸不红心不跳拍马屁:自己已经两年没升职加薪了,换了祝隆,会不会打破这一魔咒。她早已不是视溜须拍马为洪水猛兽的年纪了,张张嘴可以说出一火车皮来。
祝隆歪头,冲他笑起来,卧蚕弯起,眼下一颗痣,他向她举了举杯,金煊眯起眼睛:讲真的,祝隆真的很帅。
崔晗见状不妙,举着杯子冲金煊碰了一下,将她眼神打断,递给她一串羊肉串,“金煊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先吃点肉。”
金煊笑,就这铁签子啃下牛肉来。她吃到半截才发现,除了她没有人是就着签子啃得,大家都是用筷子把肉艰难地捋下来,放到碗里夹着吃。
团建为什么不吃炒菜,吃烧烤这么原始,根本不适合同事之间。
她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大家好像有意无意在看她,谁叫她刚刚伶俐地拍了马屁。祝隆也拿了肉串,就着铁签子啃,权利之下,她得到祝隆站台,不再惹人明面注目。
金煊趁无人看她,向祝隆点了点头道谢,他喉结滚动吞下口中牛肉,扬起嘴角。他皮肤很薄,看得出来体脂很低,喉结清晰,笑起来嘴角牵动笑纹。
金煊别过头去,去和其他同事搭话:狌狌不是唯一伴侣的兽,它们和人类一样滥情,一年四季都发情。作为异类,她从来没想过进入稳定唯一的关系,没有人类会真的想和一只异兽结婚,所以她从不寄托,只做短择,快活后就分开。
吴垚已是最长的一段关系了,想到吴垚,她决定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被美色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