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小莫藏起来,然后到火车站的告示栏,找一张贴着寻物启事的告示,落款是宝信当铺,寻物启事上的地址便是新的接头点。“

“很好,记得很清楚。你知道这一整套流程是谁设置的吗?”

“哼,你这样问,肯定就是姓江的。难怪他轻易便能找到先锋书局来。”

“是他三年前设置的。后来我们又做了些改动。他找到书局是因为我跟他有一个私人联络的方法。江世起为人极聪明,有他在,能帮助我们做许多事情。你们两个保护小莫,我才能放心地离开上海。”

“蔺师姐,你要走?”

“北平出了些事情,我要赶回去。”

小莫手里捧着一块蛋糕,兴高采烈地回来了,鼻尖和嘴角全是白色的奶油。

“一一,尝一口。”他将蛋糕举到她面前。

她张大了嘴,张得大大的,都要遮住半边脸了,小莫小莫吓得连连后退,她哈哈大笑,“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蔺小灵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她看着她的小腹。

那儿正孕妇着一个生命。

难怪蔺学姐脸上有一层母亲的光辉。

“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姓江的?”

“江大哥,或者世起哥。”蔺小灵纠正她。

“他跟我爹爹一样老!”

蔺小灵只是笑,道:“他只是过去几年生活不顺意罢了,实际上他才 24 岁。”

足足长她 7 岁。

“江世起。”这是她最大的退步了。

“江世起。”蔺小灵重复她的话,“好,大家都是同志,地位是一样的,不需要长幼之分。就叫江世起。”

“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帮忙?”

“他在码头做工。”

“该不会是蒲氏码头吧?”

“哪个码头我并不知道。世起自己什么事情也不愿提起。不过他同卖水果的吕元吉走得很近,元吉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那个浑身臭烘烘、脏兮兮的元吉?”

“你认识他?那太好了。不管刮风下雨,夜里他都会在火车站卖水果。”

“蔺师姐,如果江世起顽固不化,不愿意帮忙,我可不会求他。”

“那是自然,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他当真去意已决,我们当然不能勉强他。可是如果他一点都不关心你和小莫,为什么会暴露自己在上海的消息,特意来找我呢?我猜他心底也是矛盾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会那般痛苦。你搞清楚了这层原委,说不定就成了那个解铃人。”

“他的心上人不见了!他来上海就是为了找她。”

“哦?”

“难不成我还要帮他找到心上人么?”

“你慢慢做决定。”

跟蔺师姐告别后,她先送小莫和吴妈到红心孤儿院,路上吴妈一直在念叨要带小莫回北平,小莫告诉她,蔺姐姐说,等他在孤儿院住满了 100 天,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他了,北平要打仗了,他不想回北平。

孤儿院院长兰姆姆看到他们,一点儿都不生分,指着小莫说:“去厨房舀点水,把脸洗干净,”又吩咐吴妈道,“你负责在厨房里帮厨,”末了看着她,“你也住在孤儿院么?要是住在这里的话,就要去做日工。你满 15 了吧?”

“她马上都要 18 岁了。”小莫插嘴。

“正是干活的年纪。先负责孩子们衣服的浆洗。”

兰姆姆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好像专为了看她的反应,她倒是也没有叫兰姆姆失望,“我呢,吃住都不在这里,只日常过来看看小莫,还有吴妈。他们也都不用干活,我按月给你生活费。”

“他改名字了,”兰姆姆指一指小莫,“从今天开始,叫贝多芬,还有,吃住不在这里,我当然管不着,总不能你来看一眼,我还要你作劳动吧。住在这里就不同了,一天住在这里,就要一天守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我的规矩。”

“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的什么规矩?”

“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这么大人了,哪有叫别人养的道理。”

“我乐意……”她说着便要跳起来,吴妈扯住她,小声说:“这些活都是我做惯了的,你别跟着捣乱。”

“这个院长这样跋扈,日后说不定还会欺负你们,我们不住这里了。”

“哎哟,交涉好的。你又想跑到哪里去。就是这里吧。有我看着小莫,放心一点。”

“贝多芬,”兰姆姆拿眼睛横了吴妈一眼,“怎么样?定下来没有?”

“一切听您的安排,院长。”吴妈低眉顺眼地答。

兰姆姆穿一件灰蓝的长袄,外头还罩着一件蓝白条纹的毛线衫,只遮住上半身,肿眼泡,说话的时候,眼皮耷拉着。

兰姆姆走在前头,领着他们参观孤儿院。屋子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墙上的画,只些大小轮廓,餐室门口有一面大大的落地镜,印着左边的窗户,乍一看,以为窗户是开在镜子里的,那突然的一愣,叫她唤起记忆深处的惊讶,似曾熟悉,可是她从小到大,又并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镜子,蒲公馆里没有,裁缝店里的镜子都是嵌在木头框里的。

“这里吃饭,”兰姆姆随手指一指餐厅里的木头长桌,说是木桌,其实不过是几块木板拼凑在一处、齐整整码在一个长方形的木架子上,“餐厅后头是楼梯,可以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