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湍急,少年跌进去的一瞬间没站稳,但他显然早有预谋,被冲开两米的时候,他抓住了那根游荡的麻绳,将自己稳住,他正要站起来,半边身子却矮了下去江底有一处陡坡,正在他脚下,少年着慌,脚下不稳,又往前漂去。手中还拽着那截麻绳。

天色已经昏暗,小莫离得远,没有看见少年手中的麻绳,以为他就要被冲走了,“一一不会游水,”他向前跑,没等江世起抓住他,他一头跳进了水里。

像一根小木头一样,江水瞬间吞噬了他。

江世起心底暗骂一句,几乎同时跳入水中。少年动作比他还快,在水里跑了起来,只是没跑两步便跌了下去,“小莫,”慌乱之中,少年放开手中的麻绳,手脚并用,拍打着水面,朝小莫淹没的位置摔过去,没等他靠近,小莫已被水冲到了他身边,少年两手抓住他的衣服想要将他提出水面,力气不够,只能勉强将他的头抬起来,呛了水的小莫,像一条受惊的鱼,缚着的两手四处乱抓,他抓住少年的衣领,便再也不肯撒手。

少年只好将他抱在怀中。

少年自己在水里已是自身难保,身体凭空又多了这么个分量,他甚至没来得及张嘴骂小莫,身体便随着水流倒了下去,原本他摸到了那根麻绳,小莫慌乱之中,膝盖顶到了他的胃,少年疼得身体一缩,再伸手时,麻绳已不见了踪影。

第七章 报仇

少年耳朵里进了水,嗡嗡作响,觉得世界都变了样,小莫还压在他身上,他想站起来,脚下总是打滑。两手四处乱抓,想要攀住样什么东西,石头也好,只是没有。

江世起将小莫从水里提起来时,顺手去抓少年的胳膊,少年一把推开他,小莫猴子一样攀在他的肩头,勒住了他的脖子,江水比他想象的要深,江底尽是淤泥,他又伸手去抓少年,衣服才碰到他胸前的衣襟,对方又一把将他推开,差点将他拽倒,“谁许你碰我了!”

“不想淹死的话自己抓住绳子爬上去。”

小莫勒得他都要背过气去了,一点儿也不肯松手,江世起好容易抓住水中的绳子,抛过去,绳子带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少年本能地伸手去拦,绳子又跌进了水里,任谁想捡,都得顺着水流游一截才能够着,少年站在水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去抓绳子!”江世起冲他吼。

“我没有力气了。”

“小莫,你松一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小莫松一松手,江世起朝着少年的方向挪动两步,脚底踩到了锋利的石头,生疼,他晃了晃,小莫立马又勒住了他,少年被水流冲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就算江世起抓住他,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自己爬上岸了。

“放松,尽量放松,别跟水流对抗,我把小莫放到岸上,再来拉你。”

“你最好快一点,我要是被水淹死了,你可就永远找不到你的心上人了。”

江世起决定暂时放过他。他抱着小莫,忍着脚底的剧痛,脚底尽量贴着河床,一步一步朝岸边挪过去,愈到岸边河底愈软,小莫手腕上的腰带勒着他的脖子,淡淡的栀子花香侵入他的鼻底。

“我爸爸跟你一样高,”小莫突然开口道,“他抱着我的时候,也比我矮半个脑壳。”

江世起笑一笑,没说什么,他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才把小莫放上去,一边解开他手腕上的腰带,一边叮嘱他,“你可不许再用石头扔我。”

小莫眼里瞅着江面,一脸惊愕,“一一呢?”

江世起扭头,江面上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该死!”

江世起转身跳入水中,他水性很好,四下翻滚着寻找,天色昏暗,水底更是什么也看不清。很快就要全黑了,少年像消失了一般,他顺着水流往下游,越游水越浑浊,水势越急,原来江底有一道缓坡,几片浮沫在他周围打转,江世起尽量避开旋涡,一面高喊:“喂!”

没有人回应。

他倒从来没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想时,江世起把头扎进了水底,江水浑浊,到处是茫茫一片,能看见的,都是触手可指的地方,江世起抬头深吸一口气,朝下游快速游去。

这一段江面宽阔,石头极少,如果被水流冲走,很有可能在下游不远处的窄河段被冲上岸,如果他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能截住他。

“在那里!”

岸上突然有人喊,是小莫,伸手指着江面。

江世起再次抬起头,水流湍急,天色又暗,江面只朦朦胧胧几点影子,他的眼睛,在牢里又坏得格外厉害。

“一一!”小莫喊。

一声微弱的咳嗽,听起来更像是咒骂声,裹挟在水流声中,只一下,又没了。

“他沉下去了!又浮起来了!那儿!你前面!”

江世起循着刚刚咳嗽的方向,朝前划去,在他左前方,三米远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双手,在水面上挣扎,他抓住那双手,把它们提出水面。

少年挣扎不已,像是还在水底,等他呼吸到空气,嘴里吐出许多水来,吐得太猛,又剧烈咳嗽。江世起看他的帽子还纹丝不动地压在头顶,水沿着鬓角直往耳朵里灌,他腾出手,想替他掀开帽子,那帽子竟似钉上了一般,掀不开,拽不掉。他尝试着看出端倪,少年伸手推他,江世起怕他在水中跟自己打架,消耗更多体力,放弃了帽子。

他拖着少年往岸上走,逆流而上,少年已使不上半分力气,全凭他拖着,才走出半步,少年腿一软,又要沉到水底,他没有办法,只好像抱小莫那般抱住他,少年的棉衣浸了水,又肿又沉,拖拽着二人的步伐。白天阳光下的一点暖彻底没了,江面上寒气四起,水里更是彻骨,“听着,再拖下去,我们两个都得冻死。我脱掉你的棉衣,才能把你拖到岸上。”

说完,他伸手解棉衣的扣子,那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然推开他,江世起跌进水里,等他站稳,面前早没了少年的影子他又被水流冲开了。天彻底黑了,周围只有水声,和林子里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你们快上来了吗?”小莫在岸上问,“好冷。”

“很快……”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跌进水里的声音,江世起快步蹚过去,踢到一团软绵绵的衣物,他一把将他抓起来,这次他没问他,直接扯开棉衣的扣子,将衣服扒了下来,少年左推又挪,但没有成功。没了累赘,少年轻盈不少,江世起扶住他的腋下,往岸上走,他只能凭记忆避开刚刚那些旋涡和深坑,走得极慢,少年又一直在他胳膊里下扭来扭去,耗费掉他许多力气,“你要是再动来动去,我会留下你参加龙王的晚宴。”

说着,他收紧臂力,少年紧贴在他怀中。为防止他耳朵进水,他刻意将他往上提了提,胳膊恰好硌住他的胸口,少年像泥鳅一样扭动,甚至扬起手要打他,没够着,只溅起一片水花,“你这个流氓!”

“哼,过河拆桥你也得等到自己活着走到岸上再拆啊。”

江世起让他下滑两寸,江水刚浸到少年的耳垂,老实了。

“流氓……”江世起在鼻子里重复,拖着少年继续往前,陡然愣住了。

他的胳膊有种不真实柔软触感。

很显然,这种柔软不应该属于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

一开始,他以为是他衣服的缘故像这种随身携带香囊,抹浓重头油的少爷,衬褂里藏着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一点儿都不奇怪。带着这个想法,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当双脚踩到水底松软的沙滩,他突然想起过去在书里看到的一个比方,“女人的小腹像沙滩一样柔软,”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隐喻,象征着女人像土地一样孕育生命,这种比方随处可见,甚至没什么出彩。

他踩在沙滩上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那不是象征,跟孕育没有关系,只是一个比方而已。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不止击中了他,也同时击中了他的手臂,他将手臂从他腋下抽开,一声没有防备的娇呼后,少年后仰倒向水面没有哪个男人能发出那种叫声。

他抓住少年后背的衣裳,重又将他从水里拎起来,衬褂的布料泡了水,简直薄如蝉翼,他的手指才碰到衣裳,像是要被烫伤,他握指成拳,指节顶着少年的后背,将他拖上岸。

少年又冷又乏,浑身只打哆嗦。

“你不是什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