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甫山沉声道,“我的难处二位大人都应清楚,早日成了亲我也能腾开手脚处理这些事情。二月二十八的婚期,还请二位大人允准。”

程绍自是知道萧甫山树大根深,这种弹劾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即便真有其事也动不了他的根基。只是这般拿弹劾不当回事,真的好吗?前脚刚被弹劾,后脚就热热闹闹地把亲事给办了,也不知道先避一下风头。程绍却不敢给提意见啊,荣国公的决定谁敢质疑啊,尤其是荣国公帮过他,自己在他面前总有些气短。

程绍看向程缙。程缙皱着眉头,虽说十五岁结婚不算早的,可看看荣国公那身强力壮的样子,他就觉得幼菫还是晚一年再成亲比较好。可是转念又想到幼菫越发娇艳的容貌,又觉得还是早日嫁到荣国公府被护起来比较好,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

权衡之下,程缙点了头。

出了花厅,萧甫山又跟程绍和程缙去了前院书房,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待送走了萧甫山,程绍说道,“堇儿的嫁妆再添些。除了之前拟定的一个铺面,临安一个八百亩田地的庄子,一个清河的别院,这一万两银子的礼金和龙凤金镯都给堇儿添到嫁妆里,大房再给添一万两银子压箱底,务必把她嫁的风风光光的。尽早备好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王氏欲言又止,最终把拒绝的话给咽下去了。年前幼菫给他们送过去三万两银子,这个对她来说已是意外之财,毕竟字画是萧甫山给送回来的,跟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她此时若是开口,程绍定然会恼怒于她,程绍最近偶尔会留宿宁晖堂,两人关系刚刚有所改善。

还有,他们程家还是要倚靠荣国公府的。

幼菫拿着聘礼单子,听紫玉描述着浩浩荡荡送聘礼的盛况,待听到定的是二月二十八的婚期,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只有一个来月了……

幼菫已来不及自己绣嫁妆了,大多都交给了成衣铺子的绣娘。又让绣娘量了尺寸,给她做了些新衣裳,还有春裳。

管事娘子笑道,“小姐的身量长的越发好了,真是好看呢。”

幼菫笑笑,“春裳稍微做大一些,可以晚点做。喜被这些还是要赶着,舅母让月底就绣出来。”

管事娘子一一应了下来,“我们现在绣房楼上楼下都是满的,人手足够用,定给您早早做出来。”

老张又来了,看起来颇自信的样子。这次带来的字块要好很多,整齐划一,拓印出来的字也清晰整齐,幼菫很满意。

让他们先等着,幼菫又进了书房,把年前在铁匠铺子那里定制的铁板取来,铁板四周带框,上面敷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将字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把铁板放在火上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用一块平板把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纸,用平整的木板压一下,轻轻揭下来,就是整整齐齐一页。

正是一首李白的《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当时幼菫困身于庄子,前途未卜,心中郁郁,心有所感,让老张烧制字块时,特意选了这些字。李白的诗幼菫很喜欢,豪迈雄放,又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幼菫看着字迹清晰整齐的诗稿,很想仰天长啸,她成功了!她又刷墨反复拓印了十几页方作罢,摆放在桌上晾着。字块若要取下来,把铁板放到火上再烘烤一下,药剂化开了,就可以轻松取下了,字块可以反复使用。

韩老太爷帮她整理的字稿,幼菫留了作底稿,自己前几日又用小楷重新誊抄了一份。

☆.第八十七章 生变

幼菫将誊抄稿交给老张,“你把这些字刻了烧制,个数要求我都标注了,多的一个字烧二十个,少的一两个。先烧制那些字数多的,要求达到今日送来的这个标准。”

让青枝给了他五百五十两银票,幼菫道,“其中五十两是之前答应你的。还有五百两是定钱,全部烧制完我再给你两千两银子。”

老张惊喜不已,这是个大订单啊!他忙乎两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他现在已经掌握了烧制的诀窍,就是雕字费些功夫罢了。

只要印刷的问题解决了,韩老太爷手里的那五本书稿,传播起来就快了。

萧甫山这些日子过的不太平,屡遭弹劾。前几日被御史弹劾藐视朝堂,刚被弹劾贪污军饷却依然我行我素筹办婚事,丝毫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今日又被弹劾包庇程绍,偷走程绍买官证据,皇上的脸色很不好。萧甫山被弹劾之事,无一例外都说明了这位荣国公权势滔天,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能如此嚣张肆意妄为。若是他动了别的念头呢?

回了御书房皇上拍了桌子,动了大怒,问他是否确有其事,萧甫山坦然承认了,“那幅字画是程家老夫人留给臣未婚妻子之物,程大人不知此事从库房里拿了送了刘志清,只觉得是雅趣,不作他想。臣当时已对何氏倾慕,也不想她的嫁妆流落在外,才出此下策。”

皇上冷笑,想起昨日身边的管事太监无意中说的一番话,“忠勇王世子是把程家当亲戚走动了,前些日子从河南给程家送了十几箱子的好东西,满满四大箱子的玉石,今日又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如今荣国公又和程家结了亲,倒和忠勇王也算得是亲戚了……”

忠勇王素来中立,他若和荣国公站到一队,整个大燕半数的兵权都在他们手里了……他们若想做什么事,谁能阻挡的了他们?

皇上目光咄咄逼人,“温柔乡英雄冢,她尚未嫁你便引来如此多的风波,若是嫁了你,她若要别的,你是不是也一一拿来给她?”

这话说的诛心,且对幼菫有了怪罪之意,萧甫山心中暗道不好,跪下沉声道,“臣不敢,萧家世代忠于大燕,臣遵从先祖遗愿,誓死效忠皇上。何氏性格谨慎,心地淳善,也不会作无理要求。请皇上明鉴。”

萧家世代忠良!先皇还允准萧家世代豢养私兵!他当年能成功上位萧家的私兵功不可没,那些支持皇兄叛乱的御林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可他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这支有如神兵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人!这就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皇上的心里,他想拔掉却怕被反噬。

皇上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冷道,“你怎就如此信她?即便你信她,朕为何要信她?”

萧甫山很熟悉老皇上的这个动作,他在下决心要做某个决定前都会这样,就像上次太子被废前,他就一直转动这个扳指。若此时他替幼菫争辩下去,话赶话,皇上说不定会就此取消了赐婚。皇上一句妇德不修便足以让这门赐婚作废。

萧甫山不再和皇上争辩,他此时还未想明白皇上的真正意图,不宜轻举妄动。

萧甫山匆匆出了宫门,也没有去西郊大营,径直回了荣国公府外书房。皇上今日忽然忌惮起他和幼菫结亲,他除了明面上的动作,背后定还做了什么手脚。

皇上忌惮什么呢?他和幼菫结亲,能有什么变化让他不惜收回赐婚旨意?萧甫山梳理着近期关于他的还有程家的消息,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他问萧东,“你把程家皇上赐婚后发生的事无巨细再说一遍。”

萧东回想了下,答道,“程家一直在给小姐准备嫁妆,小姐也是待在院子里绣嫁妆……期间忠勇王府世子送了十几箱礼品去程府,其中四箱子玉石,这些都禀告过您了……还有程家二小姐和昌平伯府退了亲,那二小姐还颇高兴的样子……小姐每日都泡药浴,熬药都是关门堵窗的,不过药味还是能散出来……小姐提了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哦,萧十一还说,小姐前几日让绣娘进府量了尺寸做新衣裳,小姐身子长得快,以前的衣服都紧了……”

萧甫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把萧十一送山里去,十三替他去程府盯着。告诉十二十三,仔细想想什么不该听什么不该看!”

萧东打了个寒战,他话说多了!这本是萧十一私下的戏谑之言……

她泡药浴这么久了还没停……萧甫山皱了皱眉头。

萧东躬身称是,瞄了瞄萧甫山脸色,又继续道,“昨日世子又送了不少礼品去程府,两次都是大张旗鼓的,坊间都赞世子知恩图报,很有孝心,是把程家当自己至亲的人看待了。”

这可不似裴弘元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