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甫山从塌上坐了起来,沉声道,“本王不是与舅父商议,舅父若是觉得本王比赛德好说话,怕是错了。”
他脸色虽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没凌厉,程缙却知道他是生气了。
程缙脸色骤变,忙站起来拱手道,“王爷,下官不敢欺瞒,只是赛德以犬子性命相胁,让下官守住秘密。”
萧甫山有些意外,赛德连大舅哥都威胁上了?
“赛德是本王的手下败将,他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装腔作势吓唬你罢了。你不必怕他,你儿子本王会派人保他无虞。”
萧甫山背后损起老岳丈来毫无压力,心中还觉得很爽。
程缙还是不放心,“王爷有所不知,此人是有些本事的。他一个吐蕃人,竟把舍妹的事查的一清二楚,下官就怕万一……”
萧甫山暗道,那是他妻室,能不清楚吗?
“舅父放心,赛德的一举一动都是本王掌控之中,在大燕地界,没有他一个吐蕃人猖狂的道理。你该相信本王,不会做有损程家有损幼菫的事。”
番馆中忙碌公务的赛德,喷嚏一个连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侍从连忙拿了一件斗篷给他披上。
程缙紧紧皱着眉头,心中天人交战。
萧甫山又正色道,“此事赛德一个外人知道,本王和幼菫作为岳母大人最亲近的人,却是不知道。舅父大人不觉得,一旦事发,连能帮你周全的人都没有?”
程缙重重叹了口气,“也罢,王爷既然起了疑心,若是仔细探查,查到真相也是迟早之事。”
他上前几步,在最靠近矮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爷可知,家母母族祖籍是在剑南道茂州?”
萧甫山眉心微动,又是剑南道。
“知道。”
程缙道,“正德七年,下官的外公七十大寿,家母已多年不曾见茂州父母亲人,便想带舍妹程妙回茂州为外公祝寿。茂州路途遥远,下官彼时尚无官身,便陪同前往。从水路上岸后,还有两百多里陆路要走,其中一段是山路。”
“车队行到半道时,出来一队山匪。我们虽请了镖局相护,却是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顾不周全,小妹的马车被贼人盯上,逃跑中与我们分开了。”
他停顿了下来,闭目良久,方继续讲,“我们恰遇到军爷经过,帮着打退了山匪,可我们再往前追赶时,却不见了小妹马车踪迹。后来外祖父动用关系,花重金请了官府和驻军,把那个山头的山匪给剿灭了,山寨中却也没有查到小妹身影。”
萧甫山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年轻貌美的女子遇到山匪,后果不堪设想。
他问道,“那后来是如何寻到的?”
“下官怕损了小妹清誉,也不敢大肆查问,只悄悄塞了银子问过山寨中做饭的婆子,她们说那些日子并无女子被掳进山寨。外祖父此后派人一直在周边悄悄探查,后来在山崖下发现一辆马车,正是小妹所乘坐,马匹和车夫已亡,小妹却不见踪影。此时已经是时隔一个多月,再追查下去,却再也没寻到什么线索。”
萧甫山问,“是何文昌救了她?”
程缙似还在回忆的痛楚中缓不过神来,连喝了两盏茶平稳情绪。
他眼角湿润,“对,是何文昌救了她。下官再见到小妹时,已经时隔一年多,是何文昌带她回的临安。小妹额头受了伤,谁都不认得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玉马(三更,求票)
程缙脸色黯然,“都是我无能,明知山路不太平,应该在进山之前再多雇一些镖师才对。可镖局的镖师要三日后才能从外地返回。我当时年轻不知事情轻重,不肯多等那三日……害了小妹,悔之晚矣。”
十八年前,程缙也不过十八岁,又是没什么社会阅历的一介书生,做事不稳妥倒也有情可原。只是这后果,的确严重了些。
细究起来,程妙的确算是被他所害。
萧甫山微眯着眼,“时隔一年多……本王记得何文昌是程老大人门生,他自然是认得程妙的,为何要这么久才返回临安?”
“小妹坠崖受伤严重,性命垂危,他们机缘巧合遇到一隐世高人,在山中呆了一年方将小妹的命救了回来。何文昌身边也无仆从,是以也无法向临安送信。”
程缙感叹道,“能遇到何文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此人品行端正,为人正派,又不失侠义心肠。他们孤男寡女相处太久,回临安当日何文昌便向家父提亲,算是保全了小妹闺誉。”
这个理由听听起来很充分,可何文昌若是有心,大可多花些银钱派人送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是什么难事。
赛德千方百计阻拦程缙道出实情,到底是怕影响程妙清誉,还是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昊年也在剑南道,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萧甫山问道,“舅父可知何文昌当年为何去茂州?他是祖籍乐丰,又是在临安任职,都与茂州相去甚远。”
程缙此时也察觉到萧甫山对何文昌似有猜疑,便为他辩解道,“这种事上何文昌自然不会说假话。他家中父亲过世,回乐丰丁忧三年。丁忧期满候缺期间,便到剑南道游历,这才碰巧遇到了舍妹。这也是他们俩之间缘分深厚。”
在山崖底下相遇,这个缘分太过蹊跷了。
萧甫山心中疑虑更深。
他问道,“程妙在这期间可结识过其他人?”
程缙摇头,“应是没有。小妹回来后谁都不认得了,也不太说话。”
也就是说,程缙所知道的程妙失踪后的信息,都是何文昌告诉他的。
他能确认的,也只有程妙坠崖之前的事。
真相是如何,如今只有赛德自己知道。
萧甫山又问了何文昌的一些事,程缙侃侃而谈,言谈之中皆是赞美之词,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他惋惜地叹道,“可惜苍天无眼,这么好的一个人,竟被雷劈而亡。他的族人都说他做了大奸大恶之事,导致天谴,不肯让他入祖坟。后来是大哥亲自去了乐丰一趟,又做主拿出来何府两成家产充作族中公产,何文昌才得以葬入祖坟。”
萧甫山眸光冷沉,当年之事他调查过,何家族人一度想侵吞了何文昌留下的家产。最后是程家老夫人坐镇临安何府,摆了一口空棺材在会客厅正中央,扬言谁敢霸占何文昌留给幼菫的家产,就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程老夫人此举在临安府和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何家旁支也有为官之人,后代也不乏读书人,他们惧怕影响官声前途,最终没有再动何文昌家产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