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瓒向来都在幼菫面前是完美无缺的,现在却让她看出了自己的低沉落寞,他心中郁结,却又不能明言告之,程瓒温声道,“我没事,还有几个月便是春闱,我得用心读书才是,也没太有时间出门。”

小厮端来了炭盆,放到厅堂中间,程瓒一摆手,“放在表小姐旁边。”

有了炭盆,便舒适多了,幼菫把手放在炭盆上方烤着,红彤彤的炭火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程瓒温声提醒道,“小心别烫着手。”小时候她便喜欢往炭盆跟前靠,只是自己不会防备,被烫了一次,燎泡半个多月才好,趴在程瓒怀里哭得可怜,程瓒便抱着她耐心哄着。那时的她白嫩嫩的,软软的,身上有股奶香。

待好了后幼菫却也不长教训,还是往炭盆跟前靠,程瓒便跟在她身边小心护着,唯恐她再被烫了。那时,他可以随时护着她,现在却不能了。

“表哥也不要太清苦了,屋子里炭盆还是要的。”程瓒从小便对幼菫很好,每每外出回来,都要从外面带些吃食给幼菫,要么是串糖葫芦,要么是包糖炒栗子,自己在静慈庵时,他去看她时也是带着她小时候爱吃的点心。

自己来这个世界后,他是青枝和张妈妈外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人,这样温暖的人,她怎也不忍心看他受苦,只想他过得好些。

程瓒温声道,“好。听表妹的。”

“还有,表哥偶尔出去和同窗聚聚交流一下心得也好,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程瓒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好。”

幼菫感觉他好像是开怀了一些,深觉自己挺会劝人的。

幼菫又跟他聊了几句,也想不出还要劝什么了,便起身告辞,程瓒送到院门口,幼菫又叮嘱道,“表哥多出来走动啊。”

程瓒微笑地目送幼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道,“好。听堇儿的。”

程瓒傍晚时便去了宁晖堂给王氏请安,还陪着王氏用了晚膳,王氏看着眼前眉目舒朗的大儿子,欣喜不已。程瓒已经很久没在宁晖堂用过膳了。

程珂在一边咧嘴笑,那是那小丫头有办法。

程瓒脸上一扫阴霾,不再每日关在院子里,读书累了的时候会出来转转,或约同窗小聚一番,有次从外面回来还带了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给幼菫。往日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又回来了。

☆.第五十四章 婚约

程缙终于忙完了,三万多亩总计收了九千多万斤土豆,都已收到仓里,妥善保管了起来。程缙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乱子。皇上在朝堂上很是夸赞了他一番,并赏赐了几匹锦缎和一百两黄金。

程缙这几个月都没太在家待,现在终于能安心地在家陪一下家人了,顾氏整日眉开眼笑的。幼菫也很识趣,但凡程缙在家的时候也不去苜蓿园,只在自己院子里整理书稿。

苜蓿园的丫鬟来落玉轩传话,说二夫人让幼菫现在过去一趟。

“二舅母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丫鬟摇摇头,“二夫人只说让表小姐赶紧过去。”

幼菫有些奇怪,什么事这般着急,便换了下衣裳,去了苜蓿园。

幼菫一进门,便见厅堂里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老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挺直,穿了件檀香色绸缎袄子,正和顾氏说着话。

顾氏招手让幼菫过来,“堇儿来看看这是谁?”

老妇人站起身,朝幼菫走了几步,仔仔细细打量了幼菫一番,跪下磕了头,“老奴给表小姐请安了。”

老妇人的容貌渐渐跟记忆中的重合,是老夫人跟前的孙妈妈,幼菫虚扶了下,“孙妈妈莫要行此大礼,您是外祖母跟前的,我怎当得起。”当年幼菫每每来程府,都是住在老夫人的碧纱橱,孙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对她照顾最多。

孙妈妈起了身,又仔细打量着幼菫,看不够一般,红着眼眶心疼道,“三年不见表小姐已是大姑娘了,只是怎瘦了这么多,老奴方才一打眼都认不出了。”

“妈妈坐下说话。”幼菫扶着孙妈妈到椅子那边坐下,孙妈妈见幼菫亲近她更是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那庵堂哪有好日子过?表小姐定是受了不少苦,老夫人若是知道,不知要多心疼呢……”

幼菫在孙妈妈旁边坐下,“妈妈别难过了。我现在挺好的。听说妈妈去了怀县,过得可好?”

孙妈妈拿帕子擦了泪,镇定了下情绪,“我在那边有个侄子,便在他那里养老了。二夫人派人去怀县打听我,一接到信儿我便赶回来了。”

顾氏笑道,“是啊,派去的人打听了一个多月方打听到,也是赶巧正好打听到孙妈妈侄子的头上。堇儿你不是有话要问孙妈妈吗?”

幼菫道,“孙妈妈跟我讲讲外祖母和大舅母的事,尤其是事关我的。”

孙妈妈想了许久,“老夫人性子好,对大夫人也挺满意的,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没有过什么矛盾。大夫人待表小姐也亲近,什么好东西都是有二小姐的便有表小姐的,老夫人还曾说亲娘也就这样了。”

顾氏轻声道,“孙妈妈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孙妈妈笑话了,前些日子查账才知道,大嫂贪墨了不少老夫人留给堇儿的产业,库房里的很多好东西都没了。”

孙妈妈诧异道,“大夫人是怎想的?表小姐的产业早晚不都是要归大房的吗?”

顾氏面露疑惑,“这是何意?我怎听不懂了。”

幼菫也困惑地看着孙妈妈,直觉告诉她,其中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二夫人不知道吗?老夫人和大夫人定了要把表小姐许配给大少爷,是表小姐父亲去世后不多久,老夫人跟大夫人商量的,大夫人也同意了,说要等堇儿及笄便交换庚帖定亲。”

幼菫如被雷击了一般,定在了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顾氏讶异道,“我们都不曾听说过。老夫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孙妈妈仔细回忆道,“表小姐当年失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同族可以依靠,老夫人心疼她,怕表小姐嫁到别家受了委屈也没娘家撑腰,便想着让表小姐嫁到自己跟前看着。老夫人便商量大夫人,想让大少爷将来娶表小姐,大夫人当时是不太情愿,老夫人说将来她的产业是要都给堇儿的,大少爷娶她也不算委屈。大夫人便说让二少爷娶,老夫人却觉得二少爷心性不定,不如大少爷温雅知礼,怕表小姐跟着他受委屈。老夫人态度强硬,大夫人最终还是答应了。”

顾氏疑惑,“这事为何两位老爷和我都不知道呢?我们还一直张罗着给堇儿说亲。按说老夫人也该跟我们说一声才是。”

孙妈妈道,“老夫人私下里是跟我讲了的,我原以为老夫人跟你们也讲过了。当时大夫人说是表小姐还在孝期,等着她除了服再往外宣扬这样,却没想到连你们也瞒着了。”

幼菫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外祖母为自己百般思虑万般周全,一点委屈都不想让自己受,自己却半分也没来得及报答。她记得有次出去参加宴会被小女孩儿们排挤,说她命硬,她回来便一直哭,外祖母把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我的娇娇儿,你一辈子呆在我跟前我才能放心。”也不知是不是那时候外祖母起的心思。

老夫人的宠爱成了小幼菫的催命符,让自己借了身子又活了过来,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恐也后悔当初的这个决定吧。

顾氏拿了帕子帮幼菫擦干眼泪,“你外祖母心疼你,真是疼到骨子里了。王氏对你屡次下黑手,怕也是因为这个了。”

孙妈妈听出了画外音,顿时有些着急,“大夫人对表小姐怎么了?”

顾氏将两次下毒的事详细讲给了孙妈妈,孙妈妈变了脸色,“大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这便是老夫人当年精挑细选的大儿媳妇!老夫人待她那般好,竟落了这么大的仇怨……”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顾氏道,“老夫人也想不到王氏对大少爷期望如此之大,堇儿却是给不了他助力的,王氏所以才这般容不下堇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