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K只盯着亓弋,并未回答。

亓弋接着说道:“我从未说过我不想参加,而且,我已经有四年没有正式出现在大家面前了,现在绿水鬼将成,我也该出来露个面才是。不过,先生,有件事得提前说好。今天是Nanda和Nando的主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抢走他们的风头,包括我。按照我以前的身材定制的西服现在穿上肯定是不合身的,我也穿不惯那些板正的衣服,我还是穿适合我的衣服露面吧。”

DK颔首,面露欣慰的表情:“那就随你吧。”

“多谢先生。”

DK拍了两下亓弋的手背,说:“时间还早,你再养养精神,我先回去了。”

亓弋并没有起身,只扬声叫了门外人,让等在门口的保姆把DK推回房间。

另一边,海同深从之前的物证中找出亓弋留下的那部手机,用亓弋留在第一个文件袋中的使用指导打开了之前一直未能破解的,留存在手机里的加密软件。那个软件的联网功能已经被阻断,成为了一个离线缓存的载体。而这个载体,清晰地记录了之前这段时间里亓弋数次接收到的来自于DK方面的信息,也就是说,亓弋把Snapchat等阅后即焚软件的沟通记录全部备份了下来,他之前所走的每一步都留有痕迹,这给行动组梳理时间线提供了非常有利的线索。

另一部并没有被放在物证袋里的苹果手机亮了起来。海同深解锁手机,点开软件里最新的未读通知,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是打开并扣放在床上的一本朱生豪译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一张照片可以传递的信息有很多。首先,亓弋已经知道海同深拿到了手机,这种单向发送消息的方式一定要有已读回执,否则对于发送方来说与石沉大海无异。连续几天的句号之后突然出现了带有明确内容的照片,这是亓弋在回应海同深无法直接发送过去的“收到”。其次,书的下面是并不平整的表面,通过凹陷和不规则的皱褶来看,大概率是在床上。投在书上的光线柔和,有细微的光影层次,且投射出的阴影连贯,可以推断这张照片的拍摄位置是在有自然光线照射的室内。照片对焦清晰,没有抖动模糊,拍摄者在拍摄这张照片时手是稳的。在有自然光线投射的室内,有床,拍摄时没有干扰,这证明最起码在拍摄照片的这个环境中,拍摄者是自由的。第三,翻开并反扣在床上的书有明显由阅读带来的压痕,打开的书本两侧的厚度不平均,靠近外封正面的一半偏厚,按照亓弋的性格以及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他不太会随意翻开书,所以很有可能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读这本书,而且已经读过了一半。第四,书的封面被完整展示出来,根据封面设计以及出版社信息,可以很容易就找到与他所读的书相同的版本。第五,在之前的调查中亓弋就已经提到过DK对于《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本书的特别看重,留给亓弋的字条也与这本书结尾一段的英文有重合。现在亓弋发来读书的照片,极有可能在传达一种信息,即他觉得这是重要的,但他还没有领悟到其中真正的意思,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发明确的文字过来。

宗彬斌找到海同深,称人已经到齐,海同深便收起手机和他一起去了会议室。

就在海同深带着行动组人员一起梳理线索进行推理的时候,亓弋已经换好衣服下了楼。

原本还相对和谐的气氛,在亓弋走到客厅的水吧旁之后跌至了冰点。亓弋自己倒了杯咖啡,转身坐到沙发上,说:“怎么?连生日会都不想让我参加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开场白,A和O都愣住了。亓弋抬起腿,从战术长裤小腿处的侧兜里拿出两把钥匙扔到了茶几上,说:“老规矩,一人一个。”

A和O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个人几乎同时起身,从茶几上抢过那两把钥匙,分头行动。

塞耶提进屋时险些撞到A,他连忙让开路,走到沙发旁挨着亓弋坐了下来,问:“哄好了?”

“没哄。”亓弋抿了口咖啡,“都这么大了,用不着我哄。”

塞耶提靠近亓弋,低声道:“老规矩,透个底,都藏哪了?”

“就在眼前。”亓弋轻轻拍了两下沙发坐垫。

“你可真够损的。”

亓弋把咖啡杯放到茶几上,撇了下嘴,说:“这家里是没人管了吧?这么劣质的速溶咖啡都敢摆上来?”

“对不起塞耶,我这就去换。”负责茶水的用人立刻道歉。

亓弋没去看那用人,而是抬起手,向后面打了个响指:“阿昊,给我拿瓶水,我该吃药了。”

塞耶提稍稍和他拉开距离,上下打量起亓弋,道:“这四年家里的咖啡就没换过。你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把口味养刁了,回来开始嫌弃以前的生活了是吧?”

亓弋就着水吃完药之后仍是不疾不徐,回道:“要不你自己去看看,是不是换了咖啡。”

正在收拾水吧的用人转身向二人行礼,说:“塞耶来说得没错,今早的咖啡不是用以前的咖啡豆磨的,是小姐说想喝带口味的速溶咖啡,所以用咖啡壶冲了三包。”

塞耶提翻了个白眼,说:“你这什么舌头?!”

“拥有正常味觉的,人类的舌头。”亓弋回答。

“很好。”塞耶提咬着后槽牙说道,“还是以前的味道,阿来,你功力见长啊!”

“承让。”亓弋把水瓶拧紧放到桌上,翻开刚才顺手拿下来的书,用这种行动拒绝了和塞耶提再进一步对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A和O相继回到客厅,都有些气喘吁吁。亓弋也不看二人,仍旧低头看书。A直接坐在茶几一角上,靠近亓弋,说道:“阿来哥,你真的给我们准备了吗?”

亓弋不曾抬起目光:“找不到只能说明你们笨。”

“给我一点提示好不好?”A问。

“小时候都没要过提示,这么大了反而找我要提示?丢不丢脸?”

“那怎样你才能让我们找到?”

亓弋又翻过一页,动作轻柔地夹好书签,而后把书放在一旁,这才抬了头。他直视着A的眼睛,说:“把你们俩欠我的解释都说清楚,我就让你们找到。”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再次僵住,A的局促已经具象为胸口的起伏和不由自主滚动的喉头。她想躲开亓弋的目光,但又怕躲开之后会迎来更大的风暴。

“敢做不敢当吗?”亓弋的语气平和,用闲聊的态度说出质问的内容。

“我……”

“食物链很有趣,但你玩得并不尽兴,因为被我打断了。所以你就让人在境内枪杀戴冰,戴冰死在了最开始的位置,在你的臆想中,我该对你这种行为给出正面的回应。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你臆想中的那个样子,我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不要以己度人,戴冰死不死对我来说都没意义。你设计的,从癞子开始的那一串故事,根本就是个端不上台面的小把戏。你觉得你把警方玩弄了吗?如果真的玩弄了,警方怎么会抓住苗宁?”

“那是因为你在”

“原来你还记得我那个时候在啊。”亓弋冷冷说道,“你就没想过一旦你设计失误,有人被警方抓住,我就危险了吗?”

“这不是没失误嘛……”A低声说道。

“没失误的话苗宁会死,戴冰会活着。”亓弋盯着A的眼睛,从后腰处拔出匕首拿在手中把玩起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塞耶来教育人的时候,无关人员最好远离,不然很容易被误伤,这是多年前家中就已经默认的事情了。塞耶提招手示意,带着其他人都退出了客厅。

A不由自主地后仰了身体,沉默片刻,她突然立起,拉开和亓弋的距离,狰狞着说道:“对!我当时就是想让你死!你不该死吗?我拿你当了十年的亲人!拥有我们那么多回忆的家,你直接就给炸了!hpayhpay昏迷不醒,你消失不见,所有事情向我们身上扑来,不管懂不懂,我们都得硬着头皮接下。你回到国内,成为了满身荣耀的功臣,我们却还要听你的安排,只有你能主动联系我们,我们不能找你,凭什么?!我怀疑你的立场,这有错吗?如果你不是你,在我知道你是警察的时候我就直接一枪崩了你了!我是做错了,可你就没错吗?你这么骗我们,回来之后还想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与你相处?凭什么?!”

面对这样歇斯底里的A,亓弋仍旧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淡漠表情:“第一,引爆别墅的人是你弟弟,不是我。第二,所有事情向你扑去让你应接不暇,这不是我的问题,从你成年那天开始一直到我离开,我不止一次地说过你们俩该接手该学习,但直到我离开,仍然是我和提在帮助先生。第三,我回到国内也不是满身荣耀的功臣,你一直有途径能知道国内的信息,就算你没有,提的手里也有。你以为的我回去之后的生活,只是你猜想的,并不是我真实经历的。第四,你当时已经给过一枪了,是我命大没死而已。最后,就算没有这几年,到了现在,你就真的能跟我毫无芥蒂地相处吗?”

A脱口而出:“你都当了我十年的哥哥了!我有什么不能的?!”

亓弋终于有了更多的动作,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A,用匕首的尖端点在她的胸口:“如果我今天不逼你,这话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我……”A仰起头看向亓弋,却在亓弋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笑意。她愣怔片刻,之后用力推开亓弋,喊道:“我讨厌你!”

亓弋把匕首收好,插着手站在一旁,说:“生日礼物在沙发下面,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