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白苓又重复了一遍,“警徽上的松枝。”

海同深怔住了。

白苓接着讲述:“如果只是松枝,还不至于引起我的怀疑,毕竟云曲那地方是多民族地区,只有名没有姓的情况并不少见。真正让我觉得有问题的是,当年那个孩子,就是婷姐完成任务回来之后多次去福利院探望的孩子,也就是正式文件中提到的,婷姐想领养的那个孩子。”

海同深陷入了沉思,从不同人口中讲述出来的故事,在这一刻有了交会。

“我一直没有查到那孩子后来去了哪里,但我知道,在爆炸案发生之后,那家福利院所有幸存下来的孩子都被分散送走,教职员工全部异地安排工作,而且不是当地政府和民政单位主导的,是更上一级领导亲自负责监督安排的。你也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这种程度的安排善后意味着什么,你该清楚。”白苓放下咖啡杯,说,“那两名烈士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有公开,不知性别也不知年龄,究竟当年那个孩子是不是这两名烈士的后代也仍是未知数,一切都是我的推断。但无论是不是,当年福利院的爆炸案都绝不单纯是嫌疑人爱而不得报复婷姐造成的。毕竟男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是那种见多了女人的男人,谁是逢场作戏,谁是真的爱到深处,不可能看不出来。再加上婷姐的取向,她从来就不知道跟男人谈恋爱是个什么状态,没有生活经验,有些东西真的装不出来。”

海同深自然清楚白苓的意思,就像自己看见女性没有任何欲望一样,沈婷看见男性也不会有任何欲望,而这种由人类本能所带来的反应,即便是再有天赋的演员,也无法演绎得天衣无缝。

“姐,那两名烈士是哪年牺牲的?”海同深问。

“三十三年前。”

“可如果当年的案子真的是因为那个孩子的话,在重新安置落户之后,难道不该改个年龄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一切只是我脑洞大开,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我推测的那样。”白苓说道,“亓弋现在的失踪,和当年婷姐的不告而别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你又主动联系我说想跟我聊聊,我想还是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告诉你比较好。哪怕我的猜测只有1%的可能是对的,对你来说,也是一个调查方向,如果真的能帮到你,也是件好事。”

海同深沉默片刻,又道:“您刚才说当年那个孩子的襁褓里有出生证明,那上面应该也有孩子的姓名,对不对?”

“对,那孩子的名字还挺好听的,叫毕舟来。”

那一瞬间,海同深犹如被雷劈过一般,四肢百骸都已僵硬得无法动弹。

“小海?”白苓接连三次轻唤,才把海同深从震惊之中拉回来。海同深端起咖啡杯,用力喝下一口,咖啡顺着食道流入胃部,而苦涩则顺着舌尖直冲头顶,冲破了他脑内的混沌,带来了一丝清明。

“走神了。”海同深揉了揉眉间,“这几天熬得我脑子都跟不上趟了,姐您见谅。”

“没事。”白苓当然知道这是托词,但海同深没有直接说出来,她也不会去问。

海同深静了心神,问道:“姐,您既然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就没查查?”

“没查到。”白苓说,“以前内部管得还不严的时候,我确实查过这个名字,当时只查到了户籍信息是落在云曲,按照登记年份看是福利院统一给登记的。后来各地信息联网,咱们内部也管得严格了,我无缘无故地查人会被巡查督查组请去问话,所以也就没再查。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是挂在特警支队下的,跟你这种一线刑侦的信息权限不一样。”

这一点白苓倒是没有说谎,海同深也明白,他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您说当年沈警官不告而别,是什么情况?”

“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下班回家,家里她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您没找吗?”

“找了两天,然后我就想明白了。”白苓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已盘出了包浆的珠串,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了怀恋,“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我想起来一些异常的细节。相处久了的人是会培养出默契的,一个抬手,一个眼神,不必说话,有些事情就能明白。那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俩人在家里吃年夜饭,她无缘无故地说想有个只有我们俩能看懂的秘密代号,当时我们说了很多种,最后俩人都喝多了,酒醒之后也没人再提这事,但是她离开之后我在家里发现了代号。还有那段时间她开始留长发,拉着我陪她看碟,但却不是她平常喜欢看的动漫,而是美国大片。她还让我教她几句简单的家乡话,发现学不会之后就开始学我家乡人说普通话的腔调,那时候我只当是她在逗着我玩,后来才知道,这桩桩件件都是她在为卧底做的准备,也是她留给我的线索。”

“我明白了。”海同深轻轻点头。智能手表的屏幕亮起,海同深看了一眼,是有人给他打电话。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愣了两秒,他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一起。他看向白苓,问道:“白姐,当年沈警官参与的案子,是独立案件还是作为‘109专案’的延伸或附属?”

“是109专案的延伸案件,与主案件关联并不大。”白苓回答后望向海同深,“你这个年纪……109专案的时候你刚出生吧?怎么会想到那么远?”

“从小听我那发小儿念叨109专案,咱们廖厅以前又是兰副部的秘书,总觉得这些事就围绕在我身边,所以才问问您。”

白苓想了想,了然道:“晏阑是吧?难怪了。那孩子的童年也是挺坎坷的。兰副部作为109专案的重要执行人,回来之后的脱密过程就得用上好几年,我听说父子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晏阑小学都快毕业了。当得了好警察的,很少能同时成为一名好父亲好丈夫,也难怪他跟兰副部这些年都不亲。怎么,这次的事跟109专案也有关系?”

“应该有关系。不过再细节的我就不能说了。”

白苓点头:“理解。那我就不追问了。小海,我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希望能对你有用吧。”

“非常有用。白姐,真的谢谢您。”海同深站起身,“今天打扰您半天,您早点儿歇着吧,我回去查案了。”

“好,我也不多留你了,你慢走。”

待告别白苓走出小区,海同深才拿出手机给晏阑回了电话:“有事想跟你说,我去酒店找你?”

“去你家吧,正好给你送个东西过去。你多长时间能回家?”

“半个小时。”海同深回答。

“好,那一会儿见。”晏阑又补充说,“我多带一个人。”

“带几个都行。我开车了,一会儿到家说。”海同深挂断了电话。

98

海同深都已经忘记了之前向晏阑要过电子黑板这件事,当晏阑和苏行抬着电子黑板站在电梯口的时候,海同深自然被吓了一跳。

“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海同深刷了卡,把人带进电梯。

“都说了早就给你备下了,放心,真是二手的,连包装都没有。”晏阑指着屏幕边缘一块缺角说,“看见没,酒店报损的,新的我可舍不得磕成这样。”

“知道。你就是再烧包也不会干这种蠢事,而且我也不是掏不起钱,就是想占资本家便宜而已。”海同深说完后又看向苏行,“身体还好吗?”

“没事了。”苏行回答道,“睡了一整天,歇过来了。”

“那再正式给你道个歉”

“不用,真的不用。我还得谢谢你,给了我个机会让我克服心理障碍。”苏行笑了笑,“有些事情能躲,有些事情躲不了,早晚都要面对的,所鑺嬄板渾鐛ㄥ兑猿米盼夷昵幔在心理抗压能力强的时候早点克服,也是件好事。”

“三位哥哥,能说点儿我听得懂的吗?”说话的是季瞬,也是刚才晏阑说的“再带一个”的人。

晏阑道:“说点儿你能听懂的就是……这货薅我羊毛,还让你小哥带病给他办案,所以他现在是在讨好我怕我报复他呢。”

“你大爷的!”海同深笑骂道,“就不能实事求是?”

季瞬知道他们是在玩笑,便也跟着说道:“那没关系,我给小哥赞助一套新的解剖刀,直接上手。”

海同深:“真是忘恩负义啊!当年谁三天两头去派出所捞你啊?全忘了?”

说话间电梯已经把三人送到了22层,季瞬第一个跳出电梯,笑呵呵地说:“现在可不用你去派出所捞我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就把电子黑板装好了,海同深拿了饮料递给他们,之后围坐在一起开始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