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海同深把手中的零件拍在桌上,而后捂住脸转过身,背对着古濛,哽咽得声音难辨:“姐,你让我把它修好,我求你了。”

此刻,摊在桌上的这些碎片仿佛是一种象征,是海同深执念的象征。他觉得只要把这东西修好,亓弋就能回来,没有逻辑,只是人在极度压抑和悲痛时给自己的借口和缓冲而已。

古濛叹了一声,挪开手站在原地,说:“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跟案子,我这就打报告,你必须休假。”

“休假?!”海同深猛地站起来,同时转向古濛,“休假去哪?!回家看着我跟他共同生活过的地方煎熬?!还是回去让我爸妈也跟着替我操心难过?!更何况休假管什么用?我休假是能让他现在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能让况沐现在立刻交代出她背后的人?!又或者能让那帮把亓弋害成今天这样的人立刻暴毙身亡?!”

古濛向后退了一步,插着手看向海同深,安静不语。

当情绪激动带来的胸膛剧烈起伏渐渐平复,海同深抬手擦了一下眼眶,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就说了你得发泄出来。”古濛指了一下海同深的办公桌,“现在拼这个还太早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谢姐。”海同深拿起水杯。

“哎哎哎,别喝,烫!”古濛伸手把水杯从海同深手里抢下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冷静,也越需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海同深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古濛把水杯放到桌边安全的位置,而后说:“我不是专案组成员,你要找谁说话,我替你去叫。”

“暂时不用。”海同深用力地吐出一口浊气,“我先打个电话。”

“行,那我先出去了。”

随着古濛的离开,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海同深盯着眼前那些碎片,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怎么就这么想我啊?上午打完电话这会儿又打?”

“晏阑,亓弋出事了。”

晏阑语气中的笑意在一瞬间收敛起来,他问道:“怎么了?”

“山路,刹车失灵,车翻到山坡下,人失踪了。”

“失踪?”

“对。车里没有人,现在搜救队在搜山。”

“你在哪?”晏阑问。

“我在办公室。廖厅不让我在现场。”海同深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和失望,“晏阑,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又是什么事情值得兰副部直接闭关不见人?是不是跟亓弋有关系?你告诉我,这场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是不是也是你们那个庞大设计中的一环?!”

“大海,你先冷静一下。”

这句苍白的话直接点燃了海同深的怒火:“我怎么冷静?!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所有人瞒着骗着!我配合着亓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没发现任何疑点,我以为他会跟我说实话,可是他没有。你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愿意面对我就跑回平潞,甚至今早给你打电话之前我还期望着你能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分儿上跟我透露一点点,可你还是没跟我说。是不是在你们所有人心中,我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是不是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感情需求就根本不值得被你们看见尊重,所以才让你们这样瞒着我骗着我?现在亓弋失踪了,生死不明!你还在劝我冷静,你们究竟拿我当什么啊!”

“我现在过去找你。”晏阑说道,“大海,我没有告诉你的事情真的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我都不明白我爸为什么要瞒着你。至于你说的什么庞大设计,我更是不知情。当年廖叔到省厅之后我爸跟我说过亓弋,但并没有详细说,今年以来我跟你说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我从我爸跟我说过的只言片语里汇总分析出来的。我确实知道廖叔下到省厅任职就是为了亓弋,但也仅此而已了。其他的事情,我不比你多知道多少。如果我真的参与到你以为的什么谋划之中,我怎么可能现在还能接听你的电话?大海,你千万别急。既然是失踪,就还有希望。”

“所以你还是不能告诉我是吗?”海同深颓然问道。

“海哥,我是苏行。”电话被苏行接了过去,“晏阑在开车,我跟你说。今年春节我和晏阑去找兰副部过年,在家里发现了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是一份资助证明和被资助人写的感谢信,感谢信的落款是亓弋。你知不知道弋哥是孤儿?”

“我……知道……”海同深的声音已经无法抑制地颤抖起鈷?闆朵竴3鈶?14来。

“这些年资助弋哥的,是兰副部,或者说,是整个公安系统。”苏行平静地说道,“弋哥3岁那年,他当时居住的孤儿院发生了一起暴力事件,他幸运地没有被波及,但有意向资助领养他的缉毒警在事件中牺牲。那起事件的起因与那名缉毒警有关,孤儿院的师生都是被无辜牵连的,组织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把那家孤儿院里活下来的孩子以不同名义送往各地,或是寻找系统内部的警员进行领养,或是送到相对安全的内陆地区的福利院对口接收,弋哥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到俞江并落了户。这就是兰副部让我们瞒着你的事情。”

“亓弋他……不知道……他还说过要找资助人。所以……兰副部要你们瞒着我,是怕我告诉他,还是说怕他知道真相后多想,会觉得他自己是被利用的?”

“我们也不明白,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为什么不能告诉弋哥。从你那儿回来之后,我和晏阑把眼前发生的这些事翻来覆去地联系分析,也还是没想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就像刚才晏阑跟你说的那样,这件事跟案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它真的不是重点。”

“你……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会有问题吗?”

“反正已经说了,有就有吧。”苏行听到海同深的呼吸已经渐渐放缓,知道他已经冷静了,接着说道,“海哥,我听你刚才那些话,抓了几个重点。首先,你跟弋哥朝夕相处,你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包括你今天上午给晏阑打电话的时候问他被骗的时候会不会有感觉,所以实际上你心里已经有一种倾向,你知道弋哥是有事瞒着你的,对吧?”

“是。”

“你现在还觉得弋哥现在的失踪是个计划,对不对?”

“对。”

“好。”苏行说道,“那就相信你相信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逻辑的,不用感情判断,就要用逻辑去推理。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真正冷静下来,这不要紧,海哥,你拿张纸出来,从最开始你产生怀疑的时候开始回忆,把你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全都记下来,等我们赶到你那里之后帮着你一起分析。或者如果你现在想找人听你说话,你也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直接开始分析。”

“海支!”宗彬斌几乎是撞进了办公室,焦急说道,“海支,况沐说是亓支主动联系的她!”

“什么?!”海同深猛地起身,却没能说出后面的话,他眼前一黑,连忙撑住桌子。

“海支!”宗彬斌冲到海同深身边,扶着他到沙发上坐好。宗彬斌一边给海同深扇风,一边对着手机里说道:“晏支队?我们海支刚才晕了一下。”

晏阑道:“照顾好他,给他量个血压看看,我们在赶去的路上了。你刚才说况沐交代的是亓弋主动联系她的是吗?我个人建议是你们先别审了,况沐这个时候交代的话都不可信。”

“是。刚才审讯的录像直接跟指挥车连着的,廖厅也叫停了审讯,说现在谁都不许动,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宗彬斌回答。

正好是等红灯的时候,晏阑侧头和举着手机的苏行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和深深的担忧。

绿灯再次亮起,晏阑说道:“给廖叔打电话。”

“已经在拨了。”苏行回答。电话响了许久,在即将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然而却并非廖一续。

“晏支,我是耿阳,廖厅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事可以跟我说。”

晏阑对着苏行举过来的手机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方便,请你转告廖叔,我和苏行现在赶去俞江。还有,就算是兰副部下命令拿我当枪使,我也得知道这子弹该往哪打才行。你们就不怕我胡乱扫射伤了别人吗?另外,海同深快疯了,你们最好是提前预料过这个场景,否则他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我话说完了,就这样。”

苏行非常默契地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时间。

耿阳把手机锁屏,看向坐在旁边的廖一续:“领导,咱们……”

“等抓着亓弋这小子,我绝对抽他一顿!”廖一续重重叹了一口气,说,“给老板发消息,告诉他,棋子已落盘,静候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