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之后,郑畅才说话:“是况沐平时戴的。”

“服务区……便利店……”海同深思索片刻,安排道,“宗哥让吕队那边再仔细问一遍,那个村子里有没有在附近便利店工作但是近期没有回村的。然后去调服务区及其附近的监控排查,郑畅带人去找季瞬取行车记录仪视频。宋哥,咱俩走一趟。潇潇留局里等消息。”

大家各自忙开,宋宇涛跟着海同深上了车,还是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声:“少一个人怎么都不对劲。”

“怎么?现在不觉得亓弋碍眼了?”

“以前也没觉得。我就是……我就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宋宇涛说,“海支你也知道我家情况,说实在的,队里局里帮了我很多了,但男人嘛,总想让家里人过得再好一点儿。我媳妇那病是不要命,但我也不忍心她一坐坐一天盯着那些皮具缝线,就为了那几十一百的手工费。我们干缉毒的,说不定哪天就交待出去了,我玩了命地攒钱,不也就是怕那个万一吗?我媳妇自打跟了我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年轻时候身体还行,可那时候我也拼啊,每次都让她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熬出点儿资历来,要是能提一级,待遇上进一步……其实我也是想往上再努努力的。”

“宋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还真不能什么都想要。你要想转管理岗,就别想着外勤;你要是还想在一线,就别望着那管理岗眼馋。没错,咱们婢?鏅?鎺?鏂?

是有行政职级高的一线外勤,但人家那是什么身份什么起点啊?最差也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他们到基层只是锻炼的,人家入职就是干部,履历起点就是很多人的终点了。我这次去进修,你知道跟我同年龄的那些人都是什么学历吗?整个培训班两百多人,像我这样公大本科毕业的,一共就十个,剩下的全是硕士、博士。人家张嘴理论闭嘴数据,可人家还真不是书呆子。拿着个案例研讨,哐哐一堆理论分析,还真跟咱们这种实践磨出来的得出了一样的结论。你不服吗?可人家就是对的,这批人都是各地的干部储备,他们现在是年轻,但是储备人才意味着已经是预备役了,你要抓不住现在这个窗口期,以后想提干可真的就没机会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闹心。可亓支这样的履历身份,他空降到哪里都绝不会比现在低,要不是常锋履历够硬,我看他那位置都悬了。”

海同深轻轻摇了摇头,说:“他空降过来之前,是不是市局上下基本都默认你要接替副支了?廖厅是连咱们技侦支队里那些小九九都门儿清的人,你这种情况廖厅会不清楚?之前查张聪案子的时候,常锋替你出头那事,为什么一篇检讨就揭过了?那是因为廖厅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他没办法。之前月牙湾上的新题头你们也看了,DK在向西沙问好,西沙就是兰副部,廖厅下来之前是兰副部的秘书,廖厅这么回护亓弋,而亓弋以毕舟来的身份在DK身边卧底了十年,这明显就是一连串的事情。亓弋户籍就在本地,谁家卧底完成任务之后不去洗身份直接回户籍地啊?就算一个领导脑子抽了,难不成所有签字确认的领导都同时失智?这可能吗?”

宋宇涛拍了下大腿:“我就说这事哪不对劲!原来是这么连着的!那你说我……”

“以亓弋的功绩,未来他肯定会被供起来的,你想想兰副部当年完成任务之后去哪了?你再想想兰副部现在是抓实务还是干政工?亓弋是大学还没毕业就被挑走去当了卧底,他自己思想过硬这没问题,但是他干得了别的吗?就算亓弋选择留在本地,他也不会阻了你的提干通道,你们俩根本就不在一个赛道上。”海同深怕宋宇涛还是没能理解,干脆直接点明,“濛姐是我们支队的政委,亓弋虽然空降了副支,可你们支队政委工作是常锋在干,哪有支队长不仅兼了书记还要兼政委的?‘一肩挑’早就不合规矩了,不合规矩的事情,偶尔实行一段时间可以是特事特办,但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后面的话还用我说吗?”

“我懂了!这次我真的懂了!”宋宇涛说道,“我真该早点儿跟你聊的,我这别别扭扭的,还把亓支也弄得难受。等这次事完了,我肯定得跟领导好好聊聊,也得跟亓支好好聊聊!”

两个人的对话被电话打断。海同深按下免提键,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郑畅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大,亓支的车牌是不是霁C70171?”

“是,怎么了?”

郑畅:“我刚才看见他的车了!他不是在配合调查吗?怎么会开车出去?”

“你现在在哪?”海同深问。

“我在学院路主路北向南,刚过第三出口,但是我跟丢了。我不确定亓支是不是从第三出口进辅路了。”

“你找到季瞬了吗?”

“已经在回市局的路上了。”

海同深静了静心神,说:“你先回来再说,我去联系孟中南。”

宋宇涛拿出手机一边翻找孟中南的电话一边说:“咱也先回去吧,那服务区距离市区两个多小时路程,如果真有什么事咱们可来不及赶回来。”

“嗯。”海同深应声,接着就在路口掉了头,“廖厅还在,回去问问廖厅再做决定。”

“郑畅学过跟踪,这会儿学院路那边也不堵车,亓支那车又不是满大街都是的平价代步车,郑畅不会看错,也不会轻易被甩掉。所以开车的就算不是亓支也一定是有反侦察能力的,怎么都是有问题欸孟中南的电话怎么占线啊!”

“先回局里吧。”海同深踩住油门,加速往市局开去。

二人刚迈入市局,迎面就碰上了廖一续。廖一续根本没让他们说话,直接语速飞快地说:“况沐主动联系亓弋会面,亓弋趁调查组成员不注意的时候溜走去赴约了,我正在联系交通队。”

就在这时,秘书耿阳把手机递给了廖一续,廖一续对着电话说道:“孟中南,我是廖一续,现在立刻追踪一辆车牌号为霁C70171的黑色牧马人。我的人在执行任务,通知周围备勤执勤民警,如果遇到这辆车,配合放行。”

“收到!”孟中南立刻回答,“车牌追踪已输入系统,要接入市局哪个设备?”

“一会儿让海同深把同步密码发给你。你保持通信畅通,随时等待最新命令。”

“明白!”

廖一续安排道:“海同深把会议室设备密码发过去,宋宇涛联系专案组成员,所有人立刻归队。”

海同深按照要求联系完毕之后,与廖一续一起进入了会议室,此时会议室中没有别的人在,他站在门口,用身体挡住房门开启的路径,说道:“廖厅,况沐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亓弋?”

廖一续回答:“我没在,具体还不清楚,调查组的人一会儿回来。”

海同深又问:“为什么已经被隔离审查的人能接到外界的消息,还能在调查组眼皮子底下溜走,甚至开了自己的车去追嫌疑人?”

廖一续冷着声音说道:“海同深,你在质疑我吗?”

“难道因为您是领导,我就不能质疑了吗?这件事到现在处处都是疑点,处处都是破绽,你们圆都圆不过来,却还想着糊弄我?我没有知情权吗?”

“对,你就是没有知情权。你在以什么身份向我索要知情权?专案组负责人,还是以你跟亓弋的私人关系?”廖一续直视着海同深,声色俱厉地说道,“专案组只需要调查命案,同时对亓弋的身份进行严格保密。关于亓弋本人的事情,解密到什么程度,从来不是由你说了算,也不是由他说了算,同样的,也不会由我来决定。这是我对专案组组长的解释。如果你现在是以私人身份在跟我对话,那我就只有四个字给你无可奉告。”

海同深不可置信地看向廖一续。

廖一续接着说道:“你所谓的处处疑点,处处破绽,那只是你以为的。你从最开始就根本没有相信过上级会真的处分亓弋,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没有打算真的处置他。停职察看是对他的保护,所谓调查组也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亓弋怎么跟外界联系?他为什么能开自己的车去追人?因为调查组就在亓弋家,名为调查实际保护,这一点你想不到?海同深,如果你再这么被感情影响判断,我会考虑免去你专案组组长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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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持不下。海同深拉开门,宋宇涛、宗彬斌和谢潇苒先后走进会议室,虽然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但大家也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等着廖一续发话。孟中南已经把实时追踪的图像传到了会议室的屏幕上,其他成员的实时通话也陆续上线。海同深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心情之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耿阳撞进会议室,把手机递给廖一续,说道:“是亓支的电话!”

廖一续按下免提,同时按下了录音键。

“我去见况沐。”亓弋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甚至比分析案情的时候还要冷静沉稳。

“这不符合规矩。”廖一续说。

亓弋:“您知道规矩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你好好说话!”廖一续明显压着怒气。

亓弋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就明白了廖一续话中的意思,他说道:“录音了是吗?好,那我再说一遍,况沐要见的是我,只有我单独赴约,才能让她现身,并且保证抓到活着的她。”

廖一续道:“你现在是停职察看阶段,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亓弋回答:“我非常清楚,一切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还有,廖厅,咱们得把事情说明白,我端正我的态度,您是不是也要摆正您的位置?从始至终,我的联络人都只有兰副部一人,所以从规矩上来说,我所做的任何决定和所有行动都只需要向兰副部汇报就可以了。现在兰副部执行任务无法及时与我沟通,那么按照卧底规则,我拥有法律框架之内最大的自由度和决定权。所以,您根本无权命令我。或者,再说清楚一点,兰副部执行任务之前肯定也给您下过指令,廖厅,这指令是要求您管着我控制我,还是要求您配合我?”

廖一续咬牙:“亓弋!你别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