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门吧,直接说。”廖一续道。
秘书听言把车门打开,宗彬斌见这形势,知道是要直接汇报,便更加严肃了态度,说:“廖厅,海支,我们跟周围的居民群众了解情况,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大部分人都不配合,少数几人会勉强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但都不是重点,当我们询问这里的群众是否见过况沐或者况萍时,他们绝大部分都一口否认,还有直接转身走的。我们已经向他们宣讲过配合办案的义务和责任,但收效甚微。”
廖一续听完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又翻看了一遍资料后才缓缓开口:“JU论坛起始于十年前,即便是将四年前戴冰出逃,亓弋回国作为现在这些命案的源头,论坛的起源也远早于这个案件,鉴于况家姐妹早年间的经历,我更倾向于将论坛和这些案件剥离开,分别对待。刚才一路开到这里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女性人数远高于男性,而少数的男性,也都是青春期的或者更小的孩子,结合JU论坛和此地的环境及人口组成,现在你能做出什么推论?”
宗彬斌眨了眨眼,而后说:“或许这些人是JU论坛曾经帮助过的人?就像马雪一样?那……如果他们有意回护况沐和况萍,我们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抓了吧?没理由啊!”
海同深说:“去给分局吕源正打电话,让他来支援。他是政工出身,做思想工作他在行,还有,让他多带些女警,如果不够的话把市局的女警也调来支援。怎么挑选突破口不用我教吧?”
“不用!明白了!我这就去!”宗彬斌敬了礼,转身跑开。
坐在后排一直默默听着对话的亓弋勾了下嘴角,很淡很轻,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自己表情上的变化。他没有看海同深,却似乎已经看见了那游刃有余的表情一般,静下心来去想,海同深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能让支队中比他年纪大、比他经验多的人都心悦诚服,甘心听他调派,确实是因为他有着更高屋建瓴的视角和领导能力。要是自己能像他一样,或许就……这想法甚至都没成形,就被亓弋自己给掐断了。瞎想什么呢?亓弋在心中自嘲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还不知道,想这些做什么?亓弋把头倚在窗户上,垂了眼皮,不再有任何动作。
回到市局后众人就马不停蹄地忙开,除了亓弋,他一直在廖一续的车上坐着,即便是到了市局,也并没有挪动。廖一续挂断了第不知道多少个电话,长出了一口气,揉了下眉心,冲着亓弋说:“别装睡了,你哪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
“您忙您的,我不打扰。”亓弋仍旧闭着眼。
廖一续道:“正经点儿,你到底什么打算?”
“听老板的。”
“你是听话的人吗?你这段时间干的哪件事是听话了?这会儿跟我玩这么一出,你骗鬼呢?”廖一续皱着眉说,“你给我睁开眼,好好说话。”
安静片刻,亓弋仍旧没有睁眼,只是轻轻摇了头。
“啧,你这孩子,找打是不是?”廖一续拽了一下亓弋的手臂。亓弋拨开廖一续的手说:“累了,我歇会儿。”
“你都歇一路了!……亓弋?”廖一续看亓弋脸色不好,动作放缓了些,起身挪到后排挨着亓弋坐下,拉过他的手试温度。
“没发烧。”亓弋抽回手,“还不许人觉得累吗?领导您也太霸道了。”
“是没发烧,那你把手表翻过来给我看看,你心跳多少了?”廖一续一边翻着亓弋的口袋,一边问道,“药呢?带没带药?!”
“您歇会儿吧!我死不了。”亓弋皱着眉往角落里缩了下。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廖一续拉开车门,向等在门外的秘书要了药,又拿了水递给亓弋,“赶紧把药吃了,听话。”
“我吃了您吃什么?您那血压控制不住更危险。”
“心脏病比高血压更要命!别跟我犟了,嘴唇都紫了。”廖一续掰开亓弋的手,把药和水都塞到他手里,“听话,把药吃了,我这儿本来就有给你准备的药。”
“到不了心脏病那程度。”亓弋终于睁开了眼,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把药放进嘴里。看着亓弋把药吃下,廖一续才算稍稍放心些,从他手中拿过水瓶拧紧放到一旁,然后用被子把他裹好。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大概是药物见了效,亓弋嘴唇上的青紫渐渐褪去,呼吸也已经不再颤抖。廖一续又摸了摸他的手腕,这才出了声:“这种情况多久了?”
“半个月。”亓弋说,“受伤之后就开始了。”
“怎么不早说?”廖一续还是没忍住带了些责备的口吻。
“忙。而且也不严重。”亓弋终于睁开了眼,他用手背胡乱擦掉脖子上的冷汗,“没有以前那么严重,还能忍。昨天换了衣服,忘了把药装过来。”
“疼不疼?”
“不疼。要是疼我就去医院了。”亓弋搓了下脸,说,“真没事,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没撒谎。”廖一续疼惜地摸了摸亓弋的手臂,“早知道事情发展这么快,就该让你早做手术了。”
“就不怕我下不来手术台?”亓弋难得没有再呛声,而是接下了廖一续的关心,“我保证,等案子完结,立刻就去住院。”
“你也三十多了,体能和精力都跟十年前没法比,知道你要强,但凡事都得有个度。无论成功与否,这次都是最后一次了,明白吗?”
亓弋应了声,接着又叮嘱说:“海同深还不知道,我没跟他说,您也先别告诉他。”
“猜到了。要是他知道你就不会忍这一路了。”廖一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对亓弋说,“这个电话我得接,你再歇会儿。”
“好。”
79
过了三十多年人生,海同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心里长草”,相关资料看都看不完,他却总是无意识地望向窗外那辆贴着防窥膜的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住他心底疯狂滋长的担忧。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海同深自己都想不明白。亓弋背靠着廖一续,而廖一续又是兰正茂的嫡系,在某种程度上,亓弋身后的资源比兰正茂的亲儿子晏阑都要稳,因为他不用像晏阑一样避嫌,因为他靠的是功绩而非血缘。他警服上的每一条杠每一颗星,都是他自己用命换来的,这样的功绩傍身,除非是原则性错误,在可操控的区域之内,他几乎不会面临严重处分。现在不过是案发现场一个明眼人都知道是陷害的字迹,连亓弋自己都不在意,可海同深就是没来由地心慌。
“海支,技术大队在现场找到的枪经过检测已经确定来源。”郑畅把比对数据交给海同深,“就是六年前枪支走私案未能找到的剩余的枪。枪械内部组件以及弹夹制式材料等都与留档中的数据完全一致。”
海同深回神,接过资料后粗略看过,说:“知道了,一会儿我去跟廖厅说。”
郑畅:“还有,刚才我把14号物证袋里的文件都导出来了,要现在看吗?”
“我来看吧,你去忙你的。”
“好。”郑畅把硬盘放到桌上,接着又补充说,“我刚才去了技术大队,潇潇说这次尸体状况不太好,尸检可能需要多点儿时间。”
海同深点头:“我知道,让她不用着急,咱们这边同时要查的东西也很多。”
“嗯……领导,亓支那边……?廖厅是什么态度啊?”
“现在几点了?”海同深指了一下表,“知道一个停职的文件要多少人签字确认吗?就算真的停职,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正式宣布了。更何况廖厅亲自过来跟进,这事知道的人又不多,我估计不会太严重。”
郑畅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亓支一直没动静,我有点儿怕。”
海同深:“不用担心,咱们按照流程查,只要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他就能回来继续工作了。去忙吧。”
“好嘞!”
又是一个通宵的整理汇总,天亮之后,海同深找了个根本不算是借口的借口,从食堂打包了早饭出来,敲开了亓弋所在的那辆车的车门。
“送点儿早点来,领导辛苦了。”海同深说。
“一人份的早点,是给我啊,还是给他啊?”廖一续哼了一声,下了车,“我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谢谢领导!”海同深立刻出声,像是生怕廖一续反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