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耳麦中传来孔德沛的声音:“警报解除。这炸弹引信断开了,炸不了。海支,这玩意拿回去给我们做做研究吧。”

“可以。不过我们得先提取生物信息。”

“没问题。”

孔德沛按照排爆守则将那炸弹进行简单处理后放进了防爆箱,之后转移出了拉面店。到此时,守在店外的白苓才放人进了屋内。白苓走到二人面前,率先把亓弋拉起来,说:“年轻人心态比我当年稳。”

“白队您太客气了。”

“在云曲待过?”

亓弋点头:“十年。”

“辛苦了。”白苓拍了拍亓弋的肩膀,“好好活着,别留遗憾。”

走出拉面店,外面的阳光让海同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亓弋被重新安置在轮椅上,他抬起手拽了拽海同深的衣服下摆,待海同深蹲下来与自己平视之后,才轻声说道:“累了。”

“先上车去歇会儿。”

把亓弋送到晏阑的车上安顿好,海同深就返回了拉面店。后续的搜查工作还在继续,见海同深回来,晏阑让开位置,示意他把手放到拉面店后厨冰柜所在的那面墙上。感受观察片刻之后,海同深叫了人来,和大家一起把冰柜挪开,用工具顺着墙缝探进去,随着“咔嗒”一声响,众人脚下的地板赫然开始挪动。郑畅眼疾手快地跳到安全位置,与此同时,对讲机响了起来,谢潇苒在二楼询问道:“领导们在楼下碰什么了?况沐办公室书桌上的木雕自己转起来了。”

“录个视频。”海同深立刻说道。

“录着了欸,木雕停了,这什么情况?”

晏阑说:“是个三联动机关,正确开关应该是那个木雕。潇潇继续在楼上待着别动。”

“知道了。”谢潇苒回答。

“我下去。”宗彬斌说着就拿起手电,率先顺着暴露出来的楼梯往地下走去。

海同深招呼旁边的同事,让他们拿千斤顶撑住开口,之后跟着走了进去。谁也没有想到,拉面店下面还有一个隐藏的地下室。顺着台阶走到底,整个地下室一览无余。没有过多的隔断,也没有刻意做得诡异的灯光,整个地下室光源充足,与普通房间并无区别,唯一显眼的,就是被挂在墙上的四块巨大的显示屏和下面的小型服务器机柜。

此时此刻,那四块显示屏上分别显示着不同的字,连在一起组成了一句话:先走一步。

“靠!”郑畅不由得骂了一句,“丧心病狂!”

海同深也被眼前这场景惊到了,他想过DK那边的人会很疯狂,但今天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在刷新他的认知。

“她应该是从这里逃走的。”宗彬斌站在地下室角落里的一扇虚掩的门前,“外面过去不远就是污水管道,顺着污水井就能躲开摄像头逃离这里。”

海同深叹了一声,道:“叫技侦来处理这些电脑设备吧。”

“可能来不及了。”晏阑指着屏幕如是说。

众人顺着晏阑手指的方向看去,屏幕上那四个字已经变成了倒计时,倒计时的上面还有一行字:自毁程序已启动。

倒计时就只剩下了几秒,几乎是眨眼之间,屏幕上的文字和数字变成了炸开的烟花,紧接着,机柜闪烁的绿灯接连熄灭,一股焦煳味伴着白烟从机柜后方缓缓飘出,屏幕闪烁几秒,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图案上一朵染了血的,绿色的梅花。

海同深的拳已紧握,面对这样的场景,他那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平和心态终于分崩离析,怒意冲上心头,此刻的他,恨不得立刻手刃了DK。

“发通缉令、协查通报!不能让况萍和况沐这姐俩离开俞江!郑畅,去叫技侦来,把这些服务器全都搬回去给我一个个仔细查!”

“好的领导。”郑畅立刻跑上去联系,宗彬斌也终于不再迟钝,在海同深无法控制的怒意之中嗅到了一丝很难被察觉的异样。他看了看海同深已经暴出青筋的手臂,轻轻挑了下眉,转身拉过宋宇涛,说:“我跟涛子去联系市政,再找蛙人顺着这条污水管道找找痕迹。二位领导忙着,我们先撤。”

晏阑走到海同深身边,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去车上,还是继续?”

海同深闭上眼,用力地深呼吸了几轮,之后才松开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道:“给我十分钟。”

“好。”晏阑把车钥匙递给海同深,目送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思考片刻,他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亓弋正歪靠在后座的零重力座椅里闭目休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多做什么,就被海同深捞进了怀里,用力抱住。

“怎么了?”亓弋问。

“抱一会儿。”海同深把头埋在亓弋的肩头,“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长达五分钟的安静的拥抱,让海同深逐渐平静下来,他放开了亓弋,替亓弋抚平被自己弄皱的衣服。亓弋拦住他的手,说:“怎么?真拿我当充电宝了?充完电也不说话,打算就这么下车?”

“没。”海同深低着头,轻声道,“冷静了觉得自己有点儿丢人,失态了。”

“我又不嫌弃你。”亓弋攥住海同深的手,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海同深长出了一口气,把在地下室看到的东西简单跟亓弋复述了一遍。亓弋听后仍旧平静,说:“无非是威胁而已,这么多年,我见过的威胁多了鑺嬫椂闂村洯,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当初你说我想把你推出这件事是公私不分,那现在你这样担心我到几乎失去理智,是不是关心则乱?我受伤了,现在专案组你就是主心骨,如果你也乱了分寸,你让他们怎么办?晏哥是外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有些事他不好开口的。”

“我明白。”海同深揉了揉亓弋的头发。

亓弋拉住海同深的手放到自己脸旁,轻轻蹭了蹭。海同深的心像是被小猫的肉垫压了一下,他拢过亓弋的头,二人额头相抵,逐渐唇齿相融。

缠绵时刻转瞬即逝,却已经能将感情的缺口填补平整。分开时,海同深已经彻底从那种煎熬和心痛之中抽离出来,恢复了理智和克制。他从来不是个脆弱的人,亓弋的出现是探到了他内心的柔软与敏感,却也在同时将他整个人整颗心拼成了刚刚好的状态。完整,所以无懈可击。

三组警员对拉面店进行了地毯式搜查,所有物证和现场照片都已固定好。夜色降临时,专案组的工作才正式开始。会议室里铺天盖地的资料文件堆了满满一桌,一切都等待着他们去梳理拆解。下午搜查时亓弋已经被提前“扭送”回家休息了好几个小时,没有人会狠心到拉着一个伤患加班,即便此时亓弋应该在场,也没有人提出要让他回到市局,甚至连视频会议的要求都没有。针对亓弋的安保已经就位,海同深的家里也早就装备了安防措施,这也是此刻海同深在市局能镇定自若的底气。

海同深拿着一份资料,率先介绍起来:“白队已经把那枚炸弹的情况分析整理了出来,你们平板上能看到,不过比较专业,刚才白队跟我简单解释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说,这枚炸弹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连着引线的,有两条引信,一条挂在画上,如果那幅画被强行摘除,炸弹就会被引爆;另一条挂在密码盘上,如果密码输错,也会被引爆。”

郑畅举手示意:“有一个问题。今天中午在现场的时候亓支判断DK并不想杀他,那么按照亓支此时的身体状况,他即便出现在拉面店,也有很大的概率不上二层。事实上最开始我们也没有让亓支上二楼。如果那个时候二层的人贸然摘下画,炸弹还是会爆炸,那么这就与DK不想杀亓支的想法产生了冲突,而且这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是亓支判断错了,还是说这炸弹还有别的机关?”

海同深说:“我也问了白队这个问题。白队从她的角度给出的答案是,这个炸弹中被装填了不到10g的三硝基甲苯,那个威力并不足以掀翻整个拉面店。但另一方面,我和晏阑仔细分析过之后还有一种猜测。我们猜,况沐并不是一开始就离开了拉面店,而是一直藏在地下室,毕竟再精确的计算也不如人眼观察确认。拉面店一层和二层都有摄像头,监控视频是可以后台同步观测的,通过现场搜查能够确认,店内监控数据有双重存储,除了云盘存储以外,另有数据线接通,也就是说,即便是网络切断,理论上监控数据仍然可以被记录和同步获取。我们复盘了整个过程,发现一个时间线上的问题。亓支怀疑有炸弹之后,排爆大队来人进行扫描时,炸弹和画作是连着的。而在那之后,白队他们紧急加装了高强度屏蔽器,避免远程引爆的可能。而在安放了屏蔽器之后,孔哥用摄像头探测密码盒背后时,引信和炸弹仍然是连着的。也就是说,直到那个时候,炸弹还是处在一个预备状态。然而等打开密码盘拆下炸弹之后,白队那边给出的结论是,这个炸弹的引信已经被机械隔离了,那个隔离引信的机械弹簧与密码盘也并不是连着的。简单来说,这个炸弹是有个二级保护设置。隔离引信的机械开关是总闸,只要切断那个,即便是输错密码或是贸然拿了画,炸弹也不会爆炸。最关键的是,这个‘总闸’不支持远程遥控。”

“跟地下室连着的?”谢潇苒问。

海同深点头:“是的,那个机械开关的通路一路通到地下室。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在输入密码之前,地下室里都还有人。”

“我们这不就是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吗?!”郑畅愤愤说道,“早知道当初上热感直接探测了!”

“探不到。”宋宇涛说,“那个地下室做过特殊处理,你把它理解为隔热保温的防空洞吧。”

郑畅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只憋出了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