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有点失望。不过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可以当作备选项。之后再参观一下别的作比较。你觉得呢?”

夷承耸肩:“嗯,我都可以。”

花善笑下意识想皱眉。但她总不能责怪他无条件迁就她的意愿。也许她是在为迷茫的自己而感到羞愧。沉默片刻,她踢飞一块小石子,难堪地低声说:“都到这里来了我还是拿不定主意,抱歉。”

“之后三个小时都是自由活动时间,就当是来海边远足就行。”夷承牵起她的手,和她并肩向海滩走,突然想起来又问,“这么走脚痛么?”

“还行吧。”

夷承怕她逞强:“需不需要我调节?”

“暂时不用啦,这种感觉还蛮新鲜的,受不了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碎石块逐渐变细,最后被砂砾取代。

花善笑感觉自己像走进了一幅画。

绵长的海岸线只看得到岩石和树影,白色是洞窟、沙滩,绿色是歪斜的树,而海面颜色随着云朵聚拢分开而变幻,时而泛绿,时而苍蓝。海天相交的地方压着一层铅色的云,像水彩画横贯画纸中央的一笔,沿着灰白海岸遥遥散开的人影则是点缀的三两个点,却比海鸥还少,很快走得看不见。

两人驻足,默默无言地望着海浪前进又后退,砸出雪白的泡沫。

无端地,花善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世界尽头,而这片与海相接的天空下只有她和夷承两个人。

但她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海的另一端依然是世界,尽头并不存在,有的只有广袤且相连的未知。她和夷承也只是恰好眼下共同存在于同一时刻的所有人中的两个。

此前她很少想这些事。单单是应付眼前的每一刻都让她不得不拼尽全力。

她不禁转头看他。

罕见地,夷承正盯着海浪走神,没立刻察觉她的注视。

“你在想什么?”她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他收回视线,认真而平和地说道:“上周第一次潜入你精神图景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细节。那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代表着什么你都没意识到的想法或是愿望。”

花善笑点点头。夷承和她说过他看到了什么。她也不清楚那些模糊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今天出来这一趟,看你这一路的反应,我觉得我可能明白了,”夷承弯了弯眼角,“我想,你其实很想看看E区以外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试眉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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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大纲裸奔容易跑偏,重写了大部分内容,调整了一下基调符合前文风格,麻烦大家重看一下了,么啾。已经购买过的朋友不会为多出的新字数买单,请放心。

别勉强自己啊

花善笑闻言沉默了片刻。

“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但你说出来之前, 我都没意识到原来是是这么想的。这感觉挺……不可思议的,”她与夷承视线相碰, 目光闪了闪, 显得有些羞涩, “你比我还了解我。”

夷承的表情被她的话语点亮。

他毫不掩饰的喜悦让到嘴边的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

花善笑紧紧拉着夷承的手, 哽了哽, 徐声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之前我没怎么认真想过防护墙外是什么样子……也没有想到其实很多工作是在墙外面进行的。毕竟对我来说,单单E-5市就很大了, 而它也只是E区的一部分而已。但是,原来距离圣所两个小时不到车程的地方就是海岸,海原来是这个样子, 闻起来是这种味道。这些事在资料室待再久也不会知道。大概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是意识不到自己熟悉的世界有多渺小的吧。”

这么说着,她笑着吐了吐舌头自嘲:“然后就会觉得好多烦恼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喜欢谁,喜欢的人又喜欢谁, 被谁讨厌,讨厌谁, 那些仿佛顶天立地侵占一整个世界的愁绪与苦恼在这片海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一股古怪的伤感与海浪一并涌上心头。退潮时大海会在滩头留下海草与贝壳作为纪念, 十几岁时的心潮起伏又会如何呢?

她将脚边的一个贝壳踢回海里。

抛下失败的人际关系, 一个人向前走, 花善笑习惯了这么做。觉醒能力之后, 与家人的关系也变得微妙。善笑依然是双亲的孩子,她不怀疑双亲依然爱她,但他们之间能说的话已经越来越少。圣所中所使用的词汇在外面没有意义, 她可以报告自己的进步,但家人只会模模糊糊地感到喜悦,却不真的明白。同样地,邻居孩子如今进了什么学府、旧识开始在哪里工作、亲戚家的谁有了孩子,这样的话题对神启者来说,都在谈论另一个遥远世界。每次与家人通话时,她反而感觉最孤独。

她更加只能一往无前。

因为夷承的一句话,花善笑第一次意识到,她之所以感到可以一直往前走,都是因为坚信永远有可以前往的前方。跨越圣所的围墙,飞过E区的围墙,外面的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她对那些未知风景的存在深信不疑,然后,心生向往。

而这一次,前进的路途也许她可以不用一个人走。

因为心头突然汹涌起伏的期待与胆怯,花善笑的语声低下去:“那么,你怎么看?”

“这不明摆着的么?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明白?”夷承抬眉,捉弄似地停顿一拍才说,“如果你想离开E区,那么我会一起去。”

花善笑沉默片刻,才别扭地表达喜悦:“你总那么让着我,我都不习惯了。”

夷承挑眉:“你这让我怎么回答。”

她垂下视线:“我不想让你勉强自己来配合我。”

夷承眯起眼睛,忽然唤她:“花善笑。”

善笑不得不循声直面他。

夷承的眼角眉梢透出隐隐的不耐。他并不喜欢在已经表态之后重申看法,把自己的想法揉碎掰细了讲解多少有些令人难堪。又或者是花善笑的顾虑让他感到自己的诚意被质疑。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听好了,之前我也说过,以后从事什么职业我不太在乎,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是非我不可的工作。这个世界很大,我确实很想看看别处的风景,但到最后,我的世界也许不过是其中的某座城市而已。这么想可能挺傻,但不管范围是大是小,只要能和你一起体验那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事,我就满足了。所以你也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你想要做什么,想去哪里,不需要和我客气。”

夷承发脾气一样倾吐的坦诚话语最要命。

花善笑不禁唇角含笑,她抱着他的手臂靠过去,将脸在他肩头蹭了一下:“嗯。那我回去之后再查一下有哪些可能到其他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