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真正将圣所中的年轻神启者们当做对等的成年人看待，他会给出建议，但要求他们为自己的行动和决定担负责任。哪怕涉及首席候选人培养这样的要事，他也不以通过选拔为第一要务，拒绝教育的名义介入太深。
“现在既然你来主动询问，我也不能隐瞒。”
终于转入花善笑最关心的重头戏。
“夷承的问题简单来说是心病。我不清楚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据我观察，他虽然对他人的看法和情绪非常敏锐，却与大部分人刻意保持距离，甚至有点漠不关心。可能这也是自我保护。相对地，对在意的对象，他则会报以极度的关注和坦率。”
花善笑点点头。
“这种对于他人的抗拒态度根深蒂固，体现在了他的精神层面。”南风看着她，露出会意的微笑，“你也差不多猜到了吧？他之所以无法在搭档以外的人身上充分施展能力，是因为他潜意识中将他们排除在外，拒绝正视他们。换而言之，夷承给自己上了一道锁。”
“如果要打开它……”
“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夷承解开对自己的束缚，具体方式有精神干预、暗示、心理咨询等等，目的是改变思考和行为准则，进而影响他的精神层面。目前采用的就是这个方法。但说实话，虽然夷承已经进步不少，但哪怕是最天赋异禀的向导，也无法在一两个月里迅速彻底改变自己的精神面貌。”
花善笑深呼吸：“第二种方法是不是需要搭档……需要我参与？”
南风弯了弯眼角：“对。虽然一般都是由向导潜入其他人的精神图景做出干预，但精神力足够坚毅的哨兵也能反向潜入搭档的精神图景深处。这是像我这样与夷承没有关联的向导无法做到的事。如果你能在夷承的精神图景里找到症结，然后想办法解除他对自己的限制，那么就皆大欢喜。”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南风苦笑：“你领悟得那么快反而让我有点心情复杂。但没错。反向潜入风险很高。在精神图景深处，你会被看作入侵者，行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卷进风暴迷失。而向导也无法干预自己最深的潜意识层面－－”
他没说下去。
但花善笑已经了悟。
如果她在夷承的精神图景深处遭遇危险，夷承也束手无策。而对哨兵来说，没有什么比迷失更危险。她很可能永远回不到现实：哪怕躯体朽坏，精神也会被困在精神之海中永远地游荡，直至自我都被消磨干净，化作找不到归处的精神能量。
“他不想让我冒险，所以才瞒着我一个人努力。”她想要苦笑，但声音先一步染上涩意。她闭上眼，低低骂道：“笨蛋。”
南风体贴地转过身去，让善笑独自整理情绪。
深呼吸数次，花善笑重新开口：“如果我反向潜入、成功解除限制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没法给准确的数字，”南风谨慎地答道，“由于你对精神层面的感应度不低，我认为有尝试的价值。但风险非常大，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停顿一下，他有些同情地补充：“当然，必须得你和夷承都同意才行。”
想到要说服夷承，花善笑已经开始头大了。
“除了由我反向潜入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吗？”
南风正色道：“距离选拔还有差不多半个月，夷承突破目前的瓶颈突飞猛进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是……差不多是奇迹的概率。”
花善笑不禁握拳。
“假设夷承按照目前的速度再进步一些，恕我直言，除非其他区今年送去的人都大失水准，否则落选的几率很大。毕竟首席向导要应对的可不只有自己的搭档。”南风看着花善笑肃然的表情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柔和，“虽然是我推荐你们的，但你们也没必要钻牛角尖。这一届的孩子里没有比你们更适合首席这条路的组合，但是适合你们的路却不止一条。就算你们没选上我也不会怎么样，嗯……即便那样，我还是会请你们吃顿好的慰劳一下。”
“……”
南风哈哈一笑：“别摆出这种脸看着我。我可不会替你们做决定。”
“我们有多少时间考虑？”
“如果你真的要反向潜入，那么至少也要一周时间提前训练，这样吧，最晚这周日之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夷承知道怎么联系我。”
花善笑点了点头，冷不防又问：“为了商讨这件事工作日去见他不算犯规吧？”
南风失笑：“本来就不算是硬性规定，我又没监视你们，只是让你们尽可能减少相处时间，全看你们自觉。如果是你觉得重要的事，那么当然没问题。”
“嗯。”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花善笑摇头。
“这周末E－1有事我们走不开，但是下周开始我就会待在E－5市，不管怎样，到时候见啦。”
“谢谢您。”
南风摆摆手，往会议室门外走：“锁门就拜托你了。”
出人意料地，秦问筠没有一起离开，反而说：“我想和她说几句。”
“嗯。那我在外面等你。”
会议室门阖上，一片寂静。
这是花善笑第一次和这位沉默寡言的哨兵独自相处，她不禁紧张起来。
秦问筠呼了口气，摘下墨镜，笑笑地问：“我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如果不戴墨镜，秦问筠的长相其实瞧着颇为柔美，尤其是眉眼轮廓风姿绰约。
善笑呆了呆：“呃……”
“我这打扮和行事风格倒不是为了给南风撑场子，”秦问筠看穿了她的疑惑，坦然耸耸肩，“我就是懒得说话而已。毕竟南风都替我说了。”
“……”
“你要不要坐下？刚刚说话一直站着。”这么说着，秦问筠率先拉出一把椅子，椅背朝前，骑马似地坐下，双臂交叠放在椅背顶端。
真是和南风有得一拼的自由做派。
“啊，好，谢谢。”花善笑的怯意差不多褪尽了，她落座后看向对方，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几句经验之谈，可能有用，”秦问筠支颐思索片刻，慢吞吞地说道，“一般来说，哨兵会被比喻成刀枪之类的武器，而向导就是盾啊雷达之类的辅助防御角色。能用精神力攻击别人的向导算是个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