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横轻轻一笑,脸上浮现出阴鸷神色:“我和你的确无冤无仇,可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话毕,将绳头系在紫檀大架上,打个死结,对着长凳就是一巴掌,抽得他陀螺般滴溜溜乱转:“何时招了,便何时放你下来。”
这下子陶抱朴又是一阵杀猪也似的嚎叫。
连天横拍落手上的灰,把方才写的一张条子塞到宝瑟儿手里:“记得这三个字,替爷搜一搜,搜到了,赏你二十镒金。”
宝瑟儿拿着纸,低头把这几个字刻在心里,点头说:“好!”转身便跑去书架边翻出名册书信查看,看得分外仔细,聚精会神,不敢漏过一字,这辈子,恐怕只有此时能帮到连天横甚么,定要竭尽全力,才不枉他的托付。
这头连天横拾了地上那柄解腕尖刀,原来是昨夜遗漏在宝瑟儿床上的,猛地掰开陶抱朴的脖子,刀背对着肉,吊儿郎当拍打两下,咂了咂舌,漫不经心道:“我现在要开始慢慢锯你的皮,割开你的喉管,不过你一时半会,还咽不了气,我先会把你的血放干……”
这陶抱朴也是块老姜,头昏眼花的,脖子被人攫着,却死不松口。疯狂地摇头:“咕、咕……滚……滚开!”
连天横玩了一阵,觉得乏味,撒手丢了刀,撇下他,站到宝瑟儿身边接着翻找。
宝瑟儿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册子,小心地翻阅,问:“那三个字是甚么字?”
“你抽过仙禄膏么?”
“我哪里抽得起那东西?”宝瑟儿想了想:“可我闻过那股香香的味道。”
他说得倒也不错,这仙禄膏初入中原时,还是一味颇时兴的香料,不曾入药,更不至教人成瘾。只是这味东西价格昂贵,味道也不及本土香草,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用仙禄膏合香窨香了。
“你又是从哪里闻到的?”
“爷从前送我一只香囊。那个味道很好闻。我问了人,说是里面合了仙禄膏的末子。”
连天横随手赏出去的东西不计其数,哪里还记得一枚香囊,心道这个小婊子记性倒是不错。
说着,宝瑟儿忽然抽了抽鼻子,神色立变,直起腰,连滚带爬地膝行到神龛下面,不留心撞倒一只小瓷瓶,砸在头顶,痛呼一声,顾不上揉,仍在角落里四处乱嗅。最后贴着墙,屈起指节敲敲,瓮瓮的似是中空。大喊道:“爷!快来!”
连天横走过去:“怎么?”
“我闻到这里有那股香味!”宝瑟儿手忙脚乱,揭开壁上挂的那副欺霜斗雪图,见到扇小木门,门上一个小小的机关,不禁又惊又喜,眸子亮堂堂:“快看!我找到了!”
连天横闻声,一手像拖死猪般,拽了陶抱朴过来,这时老东西已是人事不省,连天横另一手掏了燕尾镖,瞄准铜栓,欻地一声射过去,铜栓被打得偏到一边,手提长凳腿,把陶抱朴当作盾牌般,竖在身前。
打开小门,入目的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橱柜,连天横确认无误,便将陶抱朴丢在一边,拿起里面的文册,正是陶抱朴里通外国、走私御米的罪证。册子里还夹着一纸包指甲盖大小的样品,物证确凿。连天横不禁顺手捏了捏宝瑟儿的鼻尖,哼笑道:“小狗鼻子,多亏了你了。”
宝瑟儿不知为何,喉头顿时发哽,四肢回暖,一股热流席卷心窝,不计前嫌,几乎当场对他感恩戴德起来。要不是今天,自己这样的人,哪里有机会帮得上忙,哪怕一丁点,也是帮!
连天横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一面清理那些文书,一面轻笑道:“二十镒金,够你用到下辈子了。”顷刻间分拣出厚厚的一沓,只是没有包袱可装,春衫又单薄,外面都是乱兵,若是遇着打斗,少不得要散落一地。
正为难时,宝瑟儿想起甚么,忙去取了琵琶来:“爷,放在这里面便是。”
连天横瞥了一眼:“这把琵琶不是你最喜欢的?开了膛就用不得了,留着罢。”
宝瑟儿连忙摇头,怕他不要似的:“我早就弹腻这把了,正想换新的!”不等连天横答话,闭上眼,便将琵琶往桌上狠命一砸,几根弦一齐被砸中,伤到琴槽,嗡嗡嗡嗡地哀声乱泣,宝瑟儿被这杂音闹得喘不过气来,再睁眼时,花头被砸歪,几只楦花轴滚到地上,却依然藕断丝连,宝瑟儿举起琵琶又是一下,正中琵琶颈,半截当场抉断,掉到地上,面板裂开一道缝隙。“断了、断了……”宝瑟儿自言自语,指尖发冷,拾起琵琶的尸身,奉与连天横,讨好道:“好了,可以放了。”
连天横拿过琵琶,边将文书一册册塞在琵琶的空腔里,边安慰道:“不打紧,出去了,爷给你买新的。”
宝瑟儿回不过神,不去看那琵琶,半晌才点头。
连天横放好了文书,外头的刀兵之声渐渐地静了,陶府人马虽多,却哪及影门士功夫高强。正巧此时文书找到,便可汇合。这时宝瑟儿忽然一把推开他,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连天横低头看时,宝瑟儿小腿上插了一把尖刀,刀柄那头被陶抱朴握住,他挣着要杀连天横,却刺中了宝瑟儿,仍不甘心,拔出刃,一股鲜血喷出,又要来砍连天横。
连天横一脚跺到他手上,脚跟反复狠碾,陶抱朴疼痛不已,右手脱力,刀子啪地掉到地上。连天横蹲下来,掀起宝瑟儿衣裳下摆一看,那纻丝白袜染得海棠花一般艳红,只是不知伤口深浅,便抬起一边眉毛,问道:“打不打紧?”
宝瑟儿后背冷汗直冒,咧嘴笑道:“又是一笔瞧伤抓药的钱,我记在账上了。”
连天横见他还有心思调笑,料想伤势不重,便对半撕了一张冰绡帕子,给他裹住,吩咐道:“你在屋里不要动。”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骨哨声,先前影门士便以哨为约,这般哨声便是召众人聚集到西门。连天横不知何事,又把沉重的琵琶塞给他:“护好这些文书。”又翻出一张白玉牌给他看:“一会有人亮出这物,你便将琵琶给他,马上就走,出去把伤治好,知道么?”
宝瑟儿点点头:“那你呢?”话一出口,又觉得多问无益,只是抱住破烂的琵琶,忍着痛道:“你要小心。”
连天横嗯了一声,蹲下去又看了眼他的腿,血似乎流得更多了。这时却无可奈何,不能去管。陶抱朴在一旁死鱼般地抽气,也是命大,连天横便拿出药瓶,往他嘴里一气地塞,又拿了茶壶,壶嘴对准喉咙里狠灌,冷冷道:“该是你喝的,还是你喝的!”
陶抱朴起先还挣扎两下,腿一蹬,两眼翻白,便彻底绝了气。
“背过去。”连天横唰地抖出解腕尖刀,刀刃上光芒一闪。
宝瑟儿虽不知他要做何事,却还是乖乖地转过身。
只闻哧地一声,似鲜血喷溅、骨肉分离,再回头时,连天横手里提着一只人头,淅淅沥沥的还在往下滴血。宝瑟儿吓得往后爬了两步。
连天横站在门口,唇角沾血:“你不要看。“又道:“文书自会有人来找你来要。”
宝瑟儿抚着剧痛的小腿,摸到一手淋漓潮湿的血,不敢去看陶抱朴的尸首,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坐在门槛上,发觉北屋前也七零八落倒了满地的私兵。他还想嘱咐两句,连天横却大踏步走了,头也不回。
二十镒金,约五百万人民币,不用太在意,这是一个杰克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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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不辞冰雪为卿热
连天横足尖轻点,循那骨哨声飞去,三两步翻身上墙,不巧正落在乌泱泱乱兵堆里,顷刻间如冷水滴热油,炸开了锅,那些私兵不要命般,挥枪厮杀,连天横双目赤红,一路上披荆斩棘,左手提头,右手抡刀,轰然砍出一条血路,杀出重围。自觉耳边嗡嗡的,眼眶也刺痛了,浑身的血液在筋脉中发热沸腾。
“不要恋战!”姚迢清喝道:“待宾客散了,即刻便走!”
连天横对准张千,嘘地吹出一声口哨,扬手掷出那肥硕头颅,踢蹴鞠般,一颠,一拐,越过人群,在空中划出道漂亮的弧线。张千会意,跃起身,双手接住,抛与最近的小八,小八拿到手里看时,正见着一张死人脸,四目相对,“啊”地鬼叫一声,惊恐万状,烫手似的甩给丁亮。丁亮用脚背接了,抬到半空中,耍了个拐子流星,踢给姚迢,姚迢展臂,揪住陶抱朴发髻,稳稳地提在手上。
扈桂正欣赏血肉横飞的盛筵,却瞥见一人提着陶抱朴的人头,脸色顿变,踩着高高低低的杏花枝,飞身落到地上,震声下令道:“捉住他们!夺回陶贼首级!”
连天横揪住前来扑杀的私兵,在脖颈处一劈,骨裂声喀嚓作响。喝道:“立刻差人去北屋!”
姚迢一刀削去敌军四根手指,皱眉道:“人太多了!杀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