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横松开手,依旧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他,道:“吃完东西,也合该漱漱口了。”
沁秋呆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屋子里,满腹的屈辱,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起来,脑中不断回忆方才的情形,又想到连少爷说的“门槛太高”等语,之前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一想,真是字字句句皆嘲讽。
“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沁秋抬头看,原来是宝瑟儿站在门口,抱着琵琶,来兑现之前的诺言。
他怎么好说是他勾引连天横,却遭到戏弄,他实在是无颜见人,更无心弹琴了。
宝瑟儿看他泪痕累累,坐下来,抱着琵琶,道:“听着,我给你唱个十八摸,你别伤心了!”
沁秋平日里耳朵里听的、手底下弹的,都是些阳春白雪的曲子,向来瞧不起这些粗俗的小调,如今失意,满脸诧异地听他唱了起来。甚么“摸大腿”、“摸屁股”的,真是……听得人臊死了。
宝瑟儿看他的眼泪止住了,就在琵琶弦上一拨,一串优美的琵琶音翩跹掠过,讨赏似的说:“怎么样?”
沁秋低下头,咳嗽了两声,也恢复了神志,自己毕竟是下人,他毕竟是主子,哪有下人要主子哄的道理?便也取了琴来,陪宝瑟儿演奏。
他们合奏的是一首幽远的古曲,琵琶清越,琴声浑厚,两种乐音交织在一起,好像习习凉风般,绕梁而上,拂过窗棂,枝头的鸟儿也不飞了,驻足在这里欣赏。
曲罢,宝瑟儿想了想,说:“别弹这些要死不活的曲子了,没劲。”
“……”沁秋:“依公子的便是。”
宝瑟儿便换了一首明快的,并且是边弹边唱,沁秋的琴声托着他的嗓音,急速拨弦,抹弦,犹如真珠乱迸,嘈嘈切切,一气呵成。就这样弹了一下午,二人都十分尽兴,临别时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曲子。
沁秋浅浅一笑,他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忽然觉得心里的郁结散了些许。那该死的连少爷也没那么教他难受了。
等到回话时,连老爷问道:“怎么样,沁秋,那孽障待你如何?”
沁秋犹豫了一下,便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说事无巨细地说了。
“他竟然不动心?反倒是那个狐狸精对你青眼有加……”连老爷满面愁容,这计划眼看就要打了水漂,忽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下定决心,看来是要用一剂猛药才行了!
“沁秋,你这就回去,听我说的做,不过,这事须得瞒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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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密马赛,俺来晚了!
2021七夕番外?棒打鸳鸳〈7〉
这头安排了沁秋,连老爷便教人去传大宽过来,大宽很快来了,一听连老爷的这条毒计,简直不敢置信,当即道:“我不干!这可是犯法的!你们怎能如此歹毒下作?”
“哦?你不想在连家做事了?”
大宽怒气腾腾:“不做了!”不等他说话,一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连老爷一挥手,十几个家丁涌上来,把他团团围住,大宽握着拳头,粗着嗓子道:“让开!”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要把他压制住,谁知这大宽浑身的蛮力,怒吼一声,把他们往四处甩开了,举起一个家丁,砸在地上。大家见到那家丁痛苦地呻吟,面面相觑,都不敢拦他。
连老爷怕生出事端,淡淡道:“放他走罢。”
大宽便负气回到家,路上还在想那龌龊之事,脑袋发热,气不打一出来,一抬眼,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美人,正坐在家里的长椅上,见到他回来,站起身,对他说:“你叫大宽?你爷爷在街上买东西,血吐得到处都是,你这么久不归,做甚么去了?”
“爷爷?”大宽呆住,脸色一变,握着他的肩膀,急切道:“爷爷在哪里!”
“他在医馆,我垫付了一些钱,可还是不够,看他的模样,恐怕……”白衣美人犹豫了一阵,低声道:“你……还是着手准备后事罢。”
话音未落,大宽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话,一阵风地跑了出去,老天!爷爷可千万不能出事!
连老爷在家里喝了两盏茶,闲坐半晌,看来大宽是没用了,便叫连管事再去弄两个男人来,谁知道,等天黑了,这大宽却去而复返,从门口闯过来,眼圈红通通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角,哀求道:“老爷,我反悔了,我愿意做,求你救我的爷爷一命……”
连老爷不知发生了何事,冷道:“说不干的是你,求着老夫的也是你,我该听你哪一句?”
大宽害怕他已经物色了新的人选,便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道:“老爷、老爷,你和夫人,都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便是让我即刻就死了也情愿!”
这副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的正义凛然?料想这些屠猪卖狗之辈的良心,也只是一击即垮,脆弱不堪。
连老爷眯眼道:“……这可是你说的。”
沁秋原本是出门购置些杂物,谁知遇见一个短褐穿结的老丈在屋檐下歇息,拄着拐杖,捂住胸口呕血不止,台阶都被染红了,他吓得不轻,便送这人去了医馆,才知道这老丈已病入膏肓,如今奄奄一息。
他得知老丈有个孙子,便一边心疼着银子,一边取了钥匙,在他家里等人,谁知那个又高又壮的大块头回来了,才说了两句话,又匆匆跑不见了,医馆那头说他来看过,转身便走,不知道做甚么去。
自己出的银子恐怕也是打了水漂。沁秋在心里恨这些寡情少恩的人,却也别无办法,只当是破财消灾。
回到家里,宝瑟公子又早早等在那里,要和他合奏,沁秋本来心烦意乱,想要推脱,可是念及连老爷的吩咐,他只得虚与委蛇,把琴放在桌上。
他自幼便练琴,工于音律,指尖触碰到琴弦,拨弄了几下,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想起连老爷对他说的话,沁秋心思沉重,难道他不知道连老爷让他做的是丧良心的坏事?可是别无选择,他太想摆脱眼前这一摊泥淖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宝瑟公子,他对自己并不差,可以说是十分优待,真要把人害到那个地步么?想到这里,他心里一乱,手下就重了,冰弦忽然断了一根。
嘣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只有嗡嗡的余音在颤动,宝瑟儿惊呼一声,试探地望着他,小心翼翼道:“呀……”
沁秋出了一身的冷汗,把琴拢在怀里,道:“公子,今日却是不巧,沁秋不能再陪您练习。”
宝瑟儿连忙道:“不打紧,你只管去管家那里取钱,把琴修好了再说。”
“多谢公子。”沁秋微微低头道:“小人明日便拿去修缮,这个月十五,我们边弹奏,边喝酒玩月,不知公子可有闲暇?”
宝瑟儿很高兴,兴奋道:“很好!”
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烦恼,连天横大抵也是不顺心的,难得在家里待着,本来是该夜夜大鱼大肉,自从这沁秋来了,他每每想和宝儿亲热,总是三番五次被打断,好不爽快,这沁秋俨然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把他发配到八千里外去才好。
有一回,宝瑟儿躺在床上,卧在他怀里,手指卷着他的发丝,说着悄悄话,二人之间难得有些温情的时候,沁秋在外面敲敲门,宝瑟儿就很惊喜似的,轻轻推开他,起床走了,说是沁秋要教他画画。弄得连天横心里不上不下,好像被写了休书的下堂之妻,凄凄惨惨戚戚,好生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