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暗自松一口气,低头应允。而穆祺扫了他一眼,忽然微笑了出来:
“战后再说??那?恐怕是有得等啦。”
·
虽然大家都达成了共识,知道非得把宣王引出来才能解决问题。但在执行层面?上,却根本没法开展。蜀军派了几波疑兵,宣王一动不动;蜀军派人叫骂,宣王一动不动;蜀军故意离开要塞,将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魏军,做好了佯败诱敌的准备,宣王却依旧一动不动;一个月后连武侯都憋不住了亲自出手,坐个木轮车大张旗鼓视察前线,脱离了后方大军的保护,主动处于无依托境地,仿佛只?要魏军集结兵力一次冲锋,就能活捉诸葛氏底定战局,成就不世?之?功。而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宣王却依旧一动不动。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你诸葛氏本领再高,又能拿这老?乌龟怎样?
可以说?,在攻下街亭之?后的一个多月,蜀军就基本没在战场上取得任何进展;而卫霍每日例行的报告,也因此变得相当之?无聊。几个人在下班后挤在一起,绞尽脑汁的集思广益(虽然穆祺与刘先生的主意百分之?九十九都属于屁用不顶,可有时候也是能撞到两个的);然后这些集思广益或者胡说?八道的点子被逐个拉到战场上实验,再逐个的一败涂地,反馈回无穷的沮丧和失望。
但这样的颓丧还不是结束;如果按照先前秦赵长平之?战的规格算,那?这样的对峙搞不好会持续半年……一动不动的磨折半年的时间,那?谁能够忍得下来?武侯能有闲心在前线蹲六个月吗?
取不到进展就只?能撤退。如果真无奈撤退,那?这一次大张旗鼓北伐,收获也就是陈仓一线,外加陇右的天水、南安等几个郡而已,虽然不无小补,但实在无法逆转大局;如果再考虑两方的国?力差距,那?辛苦筹备如此之?久,居然只?有这么?一点战果,简直简直可以算是失败。
没办法,以弱敌强就是这么?艰难;而强盛一方就是有这么?多的底气,不能不令人喟叹。
等到汉军跋涉过初春的草原,即将到达草木丰茂的漠南,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期盼许久的消息诸葛丞相派往东吴的使者,此时终于返回了。
为?了执行双方合力攻曹的盟约,武侯在北伐之?初就派人游说?东吴,希望他们同样能出兵伐曹,牵扯洛阳的精力;而在前线进展不利之?后,穆祺等人唯一的希望也寄托在了东吴头上万一吴军真的能克建奇功,震动洛阳,逼得宣王不能不出他的王八壳呢?
从回报的结果看,游说?还是相当成功的;东吴果然整顿了水师,鸣鼓东向,直奔
“合肥。”
穆祺痛苦地闭上眼。
·
“……好吧,孙权是指望不上了。”
穆祺在原地坐了许久,终于不能不承认这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刘先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实际上,早在十几天前,刘先生就看出这个局面?根本没法解环了;不要说?东吴跟着了魔一样又开始迷恋合肥;就算孙权真存心要跟曹魏大作?一场,他又能有什么?作?为??联军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靠谱,否则六国?合纵,是怎么?在秦军面?前输个一干二净的?
既然外援已经再不可信任,那?也就只?有唯一的办法了。
“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他道。
第93章 书信 改动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94章 驾临 钱币案(大章)
·
少帝的信是在十二日之后寄到的魏军营帐;在这之前, 它已经经历了一路的展览、宣讲、褒扬,叫全?天下人都踏踏实实知?道了皇帝之于司马侍中的绝对信任,有力打击了蜀军谣言的嚣张气焰。
作?为搭台唱戏的另一方?, 司马侍中的反应亦非常靠谱,稳稳接住了少帝抛过来的球。他大张旗鼓、郑重其事, 严命下属将军营各处打扫一新,各处都泼洒黄土、插上青枝;自己再带着中军跋涉数里,亲自到关口?将使者迎接入内;为表对皇帝旨意的绝对敬重, 还特意在接旨前焚香沐浴, 更换新衣后拜接旨意, 将恭敬做了个十足十。
司马懿虽然年长, 动作?却依旧敏捷;他对着旨意拜了数拜, 才双手接过这份薄薄的帛书, 恭敬展开?,快速扫过这是臣子接旨后所谓“恭读”的程序, 说是要从头至尾, 惶恐拜读,但实际上重大谕旨的大意早在颁布之初就已经泄漏,接旨的重臣了然于胸,基本都是看一眼走个流程就了事,免得耽误后面的事情。
可是,司马侍中扫过几眼之后,速度却忽地慢了下来。他的目光由上到下,逐一掠过帛书上的墨迹, 然后抖一抖绢帛,再次仔细端详头顶的印章他居然又从头读了一遍!
即使要表示敬畏,恭读两遍也似乎有些太小心了。不过大事当前, 也没有人敢出声催促。司马侍中一字字读过两回,终于将帛书递给?身后的裨将,示意他放到香案上供奉。
“有劳尊使远行了。”司马侍中执住使者的手,笑?容满面:“不知?尊使辞别之时,天子可有什么嘱咐?”
·
天使在营中待了一日命,再次向军中将领宣扬了皇帝陛下对司马侍中的绝对信任,然后就以尽快折返、不便?打搅军中公务的名义翩然而去,顺便?还带回了司马仲达上贡天子的珍物。
当然,军中将士心知?肚明,晓得天使明面上是勤劳公事、无暇私游,实际上多半是嫌弃营中条件实在太差,想到临近州郡散淡散淡,尽情放纵,消磨旅途的辛苦;世?家大族出身的高官多半如此?,大家也不足为异。再说了,使者离开?之后,原本用来招待贵客的宴席也不能随意荒废,大家还恰好能凑上一桌,好好吃喝玩乐,享受享受军旅中难得的放松。
虽然蒙受了天子如此?大的信任,但司马仲达仍然保持了此?时名门高士们极力推崇的旷达风度,在宴席中从容洒脱,言谈自如,略无一点自矜之色;纵使下属极力吹捧,他多半也含笑?不语,或者轻描淡写,将这君臣相得的佳话尽数推功于主上。
有功归上,有过归己。这样的谨慎自持,何?尝不是醇正忠厚的古仁人之风呢?于是与?会的将领无不称叹,大大折服于主将的气度。君臣相得、主将贤能,对西蜀的战争又眼看要见到曙光,整场宴会的气氛便?极为欢洽;众人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至晚方?散。
宴会之后,司马懿命亲随将诸位将领送回营帐,又亲自看着他们掌灯而去,临行时一一都要叮嘱仔细。等到众人接连散去,四面的声响渐归寂灭,唯有头顶烛影摇晃。司马懿独坐于残羹冷炙、烛光熹微之中,忽然出声叫住了忙着收检的心腹仆役。
“你把盒子里的圣旨取来。”他道:“我还要再看一看。”
·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那就再也不可消磨;只等春风一生,便?将蔓延滋长,流布不可收拾。当然,疑心种子的生长总还需要时间,而挑拨猜忌、勾动心绪,又实在是一个漫长而琐屑的水磨工夫。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陛下的手段都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效用。前线局势依旧僵持,魏蜀两地的军队依旧在对峙漫长、沉闷、看不到尽头的无聊对峙。
不过,在穆祺与?老登留驻的西汉时空,事情的进展可就绝没有这么无聊了。总之,在汉军主力成功会师,主帅卫青率领精锐跨过燕赵边界,直入榆关,遣使向长安告捷;而眼见大局彻底,再无反转之虞,忍耐了一路之久的老登终于悍然出手,开?始翻动他磨牙吮血,记了足有几个月的老账:
军饷钱币伪造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以为穆氏寥寥数语,就能哄得老登云里雾里,忘记了这牵涉军权要害的塌天大事吧?
以老登的脾气,就是忘了自己儿子姓什么也不会忘记掌握军权的。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一是因为穆祺的劝说确有道理?,二则是因为彼时尚在行军途中,贸然掀出大案搞不好会激发哗变;所以权衡再三?,暂且克制情绪。而现在嘛,现在外敌横扫无余,也该理?一理?内部了。
因此?,在卫大将军上书告捷之时,老登同样以“汇报军情”的名义,让冠军侯亲自出马,充作?使者,给?长安递过去了了一封磨刀霍霍、凌厉老辣的书信。
大青蒜,启动!
·
出乎意料的是,书信寄到之后,长安天子却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他没有就书信表达一个字的意见,只是将冠军侯留在了身边,然后下达谕旨,命令丞相与?御史大夫尽快预备安顿军队的各项流程,命令大司农和少府尽快清点赏赐的物资,命令九卿商议战后告庙及请功的规格井井有条,严整合辙,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完全吻合惯例;正常得让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不过还好,这个诧异是暂时的,等到少府终于预备好赏赐的物资,等候多日的皇帝突然发难,搞出了似乎并不出乎预料的幺蛾子。他公然下旨,宣布自己要带着赏赐出京一趟,亲自到关内迎接凯旋的大军,犒赏有功之臣,彰显皇帝垂念戎务的拳拳之心。
说实话,这就真有些离谱了。往日的皇帝不是没有亲迎过凯旋的军队,但那也只是在长安城门接上一接,聊表寸心而已;哪里有大将安坐不动,天子大费周章,眼巴巴凑上去犒劳的?如此?不是尊卑颠倒,大大有伤朝廷的体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