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对伏地魔的轻蔑激怒了他。伏地魔完全没有理会伏在地上哭诉的贝拉特里克斯，他的魔杖指向哈利，不可饶恕咒蓄势待发。

“毁灭？”伏地魔阴森地说，“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波特。去年你侥幸逃脱，但短暂的交锋已经足够叫我更加强大……对，我选择了你，选择杀了你的父母。波特，你逃不掉，既然你已经知道预言，就该清楚你会死，而与你有关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要来试试么！”哈利缓慢地挪着步子，魔杖指着伏地魔，两个人面对面地绕着圈子。此情此景几乎是曾经最终战役的翻版，只是这不是最终的时刻，伏地魔的魂片还在哈利的脑袋里――哈利突然绝望地想到，哪怕这时候伏地魔杀了他，也只是叫那个魂片消失，而他自己，他还是不能为害死小天狼星赎罪。想到这里叫他心下发冷也发狠，只是伏地魔，他早就不怕了，区区伏地魔，别想动任何和他有关的人！

“今天，就这里。”哈利冷冷地说，“汤姆?里德尔，你谁也带不走。”

“你首先就会为直呼我的名姓而付出代价。”伏地魔死死地盯着哈利，蛇般冰冷的声音满是怒意，“来吧，既然你这样想要送死……我不会叫你走得太痛快，哈利?波特。”

他们紧紧盯着对方，贝拉特里克斯无声地退开了。哈利和伏地魔侧身移动着，正厅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突然，升降梯的方向传来刺耳声响――

“砰！”

哈利和伏地魔同时念出咒语，强大的魔法激烈碰撞，福吉半身画像的挂幅被气流割出道道伤口。哈利没有分神去注意周围的动静，他快速地念着咒语，和伏地魔进攻的速度不分上下。后来的人完全无法参与这场争斗，哈利和伏地魔的每道咒语都在空中碰撞消散，到最后，伏地魔恼羞成怒地将局势定在了不可饶恕咒的比拼。

魂魄出窍对魂魄出窍――抵消！

钻心剜骨对钻心剜骨――抵消！

但是伏地魔对钻心咒的掌握远超哈利，他们的魔咒碰撞在一起，于半空消散，却仍有残存的魔力划过空气击中哈利。伏地魔抓住了这个机会，阿瓦达索命迅疾出击。哈利在身周恐慌的喊声中没有犹豫，冬青木魔杖精准地指向前方，除你武器狠狠撞上阿瓦达索命――魔杖联结！

奇异的场景再次出现了，金光连接了两根魔杖，无数金线迫不及待地炸出。然而这景象仅仅维持了片刻，伏地魔当机立断地停止咒语，同时快速念出又一个“阿瓦达索命”。这次哈利躲闪不及了，方才的场面叫他短暂的失了神。就这会儿功夫，索命咒扑面而来，哈利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是欣喜的空白。

突然，喷泉里的金色巫师塑像活了，它从底座上跃下，张大嘴，吃下了那道索命咒。

“怎么――？”伏地魔大叫，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邓布利多！”

哈利没有回头，趁着伏地魔的注意力被转移，缴械咒的红光再次闪过。伏地魔的魔杖在空中转了个圈，被贝拉特里克斯敏捷地接住。

“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一幕！”哈利对着被凤凰社成员押过来的食死徒们大声说，“你，汤姆，还有你们，食死徒！”冬青木魔杖一一指过那些满脸惊愕的俘虏，“――都记住，伏地魔输在我的手上！”

“掐好了时间来给波特助阵，是么，邓布利多？”伏地魔刻意忽视哈利此时的盛气凌人，将目光移到邓布利多身上。

“很遗憾我的速度没有哈利快。”邓布利多挥动魔杖，指挥着喷泉里剩下的塑像走下底座。见到邓布利多叫哈利冷静了一点点，他茫然地思索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邓布利多是在原来的时间到的。这一次是他快了，他熟悉神秘事物司的路，因此直接到达了目的地……是他快了，小天狼星因此没出现在原本的时间节点，他连救下他的可能都弄丢了……

“今天晚上到这里来是愚蠢的，汤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傲罗们已经在路上了――”

“我的死期就是你的死期！”伏地魔吐了一口唾沫，对准邓布利多又发了一道致命的咒语。马人塑像挡上来，叫那咒语偏到安检台上，燃起了一团火。邓布利多轻巧地挥动手中的魔杖，强大的魔力四溢而出。伏地魔不得不从稀薄的空气中拉扯出一个银制的盾牌来抵挡咒语。巫师塑像把哈利护在胸前，将他转移到凤凰社成员身边。

周边一片混乱，卢平的手轻轻按在哈利的肩膀。哈利垂着脑袋，和伏地魔的对峙结束后整颗心都空落了。无边无际的悔恨和自责折磨着他的灵魂，叫他连呼吸都困难，不敢面对卢平的关心。

他害死了小天狼星。

一从紧张的状态中脱离，这个事实就无法抑制地在哈利的脑海里放大。他又一次失去了小天狼星，中同样的计谋，在同样的地方……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突然尖声呼喊起来。哈利怔然回神，贝拉特里克斯正被家养小精灵和女巫的塑像死死按在地上。伏地魔从正厅里消失了，凤凰福克斯刚刚吞食了一道索命咒，哀哀地鸣叫着。水池里的水漫出来，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哗啦啦……哗啦啦……

凤凰社的成员们迅速将孩子们护在中央，朋友们再把哈利护在中央。哈利紧张地看着被束缚在水茧中的伏地魔，有什么东西在这时候抚过他的腰。他感觉到原本坚实地待在自己口袋里的山楂木魔杖不见了，他惊慌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手温暖。来不及想什么，水茧突然炸开，哈利听见呼啸的风声和亲朋好友的叫喊声，他的伤疤灼痛，身体腾空，一个红色眼睛的怪物紧紧缠绕着他，他认出来了，他知道――

“你以为你赢了，波特？”伏地魔狂笑起来，“你以为你赢了，邓布利多？”

哈利再一次感觉到死亡。

他的灵魂被灼烧的温度纠缠着，大脑一分为三。外部是阴沉的情绪，碗柜，孤儿院，孤零零的圣诞节，吊死的兔子，母亲的尖叫，倒在阿瓦达索命下的老里德尔，父亲临死前的呼喊，海边的山洞。内里是挥之不去的阴影，逃跑的虫尾巴，死去的塞德里克，跳到坩埚里的虫尾巴，向后倒去的小天狼星，向后倒去的小天狼星，露出手臂黑魔标记的德拉科，掉下天文台的邓布利多，死去的疯眼汉，死去的海德薇，丢了一只耳朵的乔治，死去的多比，死去的斯内普，死去的弗雷德，死去的卢平，死去的唐克斯，死去的自己。正中一片混沌，夹在由外而内的入侵和由内而外的挣扎中艰难挺立。

伏地魔从外部纠缠哈利的灵魂，这举动叫和哈利的灵魂糅合在一起的魂片也活跃起来。哈利从没感受过这样的痛苦，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到处是痛，哪里都是烈火，他是伏地魔，他是纳吉尼，他快要被撕碎，却又有那样一点意志坚持驻守叫他完整。

“你输了，邓布利多……”哈利感觉到伏地魔用他的嘴巴说话，“现在杀了我，邓布利多……如果死亡并不算什么，那么就杀了这个小子……”

死亡算什么？

哈利在剧烈的痛苦中问自己。

比起现在活着的痛苦，比起一而再再而三失去的痛苦，死亡算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哈利找到了自己的嘴。他不再挣扎了，疼痛撕扯着他叫他浑身抽搐，可他只是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声音颤抖，却清晰非常。“你怕杀人么，伏地魔？”他轻声问，隐隐听到更多脚步声。

“我不是你这样软弱的人！”伏地魔恶狠狠地用他的嘴说话，“你连杀人都不敢，波特，你的钻心咒像是挠痒痒一样叫人提不起兴致――”

“什么是软弱？”哈利再次争夺自己的嘴，眼前一片黑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嘲讽的弧度，“汤姆，你问过自己么，为什么如此善于用折磨和死亡威胁他人，为什么不敢相信爱――”

“杀了我！邓布利多！”

“你是那个软弱的人！”哈利大声说，感到自己的胸腔剧烈震动，铁锈味从内里上泛，经由唇舌外流，“你被伤害过就不敢前行了，你只是固步自封在那座孤儿院！你把害怕当做伟大了，汤姆！你拿起了魔杖就以为自己掌握了权柄么――唔！”哈利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更准确地说，是伏地魔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觉到有人在掰他的手，但是这太痛了，不是那些人的力道让他发痛，而是他的皮肤正像被火焰灼烧，每一下触碰都叫他只想大喊大叫。突然，他被拽到了更深的意识之中，腥红眼睛的怪物显出原形，伏地魔在他的意识中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我读过你的记忆，波特。”伏地魔阴森地说，“你以为你在嘲讽谁、可怜谁？你走出碗柜了，还是走出噩梦了？你连你父亲留下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连自己的心都不敢完全敞开……这就是你们愚蠢可笑的爱？让我看看……你的教父死了是么？这就是你的爱所换来的，死亡就是爱的终点么？”

“我……可怜你……汤姆……”哈利艰难地说，“承认吧，看看你自己……你只是害怕，妒忌……把你所谓的……咳……恨意剥开，你永远只是汤姆……里德尔……你还在孤儿院……”

“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伏地魔换了一种奇异的声调，哈利听了出来，那是蛇佬腔，“我们是一样的，我早就说过了，波特……”

“如果你指……哈利和汤姆……都一样烂大街……我们确实一样……”力气慢慢回到了哈利的身体，他困难地喘息，缓慢抬起手，艰难地握住伏地魔的手腕，“可是我相信爱，汤姆……”他突然能够正常地呼吸了，说话顺畅起来，语气也更加有力，“我知道爱的样子和温度……我对它有向往有期待。我可怜你一直被错误对待，可我永远不同情原谅你的暴行！你是懦弱的那个人，你学会了用武器保护自己，但是永远不敢接受伤害过你的东西！你轻蔑爱，不相信不明白，因为你没有看到过，没有得到过！它对你来说是虚无的，但你无法否认它的存在和力量！”

令人痛苦的灼热慢慢退却了，哈利掰开了伏地魔的手。意识之中，伏地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周遭开始动荡，他的脸渐渐扭曲了。

“我在这里就敢宣布你会死！”哈利大声地说，“继续轻蔑下去吧，汤姆――你会死于此的！”

伏地魔没有反驳，似乎是认输了。但是，就在哈利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伏地魔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响彻。熟悉的疼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他的大脑，伏地魔的咆哮声在他的大脑中胡搅蛮缠。

“你会失去一切的！哈利?波特！”

“我还怕失去什么，我还有什么没失去过！”哈利更大声地说，并动用他岌岌可危的防御，以进攻之势撞上伏地魔的怒吼，“滚出我的大脑！”

震耳欲聋的寂静。

漆黑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哈利听到哭泣一般的乞求声。他艰难地叫自己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分开，眼睛却没法聚焦，只能看到凌乱的色块。但他知道是谁，他觉得自己知道。拥抱着自己的、怕失去一样的力度，见他受难而颤抖的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