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明明在南山寺里吻过你之后我便后悔了,明明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换一种方式靠近你就好了。如果一切都不一样,我们自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没有如果。姐姐,是我没有把持住自己,他们说得都是对的,一切都是我应得。”
“……不怪你,哪里怪你了。你……你那时都只是个四六不懂的孩子,不是我哄得你,你哪里晓得。若你觉得自己有错,我也有错!罢了,我还是去同他们说实话吧,大不了也把我罚的远远儿的,我不在乎的。”
“我没有不懂,我都懂的!我若是不懂哪里就……”白无祁起身把她揽到怀里,反过来顺着她瘦削的脊骨抚摸,像安抚一只猫儿似的安抚她:“反正,姐姐,你若真的喜欢我,就不要让我前功尽弃呀。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这么不想接受吗?”
“可这样的话,就没有以后了。”傅明晞又开始哽咽,“如今薛成和被贬还乡,临走前写了放妻书给我。蔓蔓与那小周 大夫走了。这里的事情一结,无枝姐也要回西洲了。我本来就只剩你了,结果你……你也要走!我一个人要怎么搜叩叩hao:一八七六二四一六捌三办?父亲心里只有百姓社稷,母亲又是那样的人,光是今日就又吵了一回,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可是我帮不了你,至多只是一个慰藉。”白无祁语气理性得几乎有些无情,“姐姐你还很年轻,我也才将将二十岁。往后我们都还有几十年的漫长光阴要度过。即便我可以一直哄你,你当真会一生都愿意被我庇佑吗?”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不想听。起码不想现在听。
她想发怒,想蛮不讲理地怪他无情薄幸,可理智却毫不犹豫地认同了他的说辞。是啊,自己的性子自己如何不明白?几曾何时,她也是真真切切,热烈地爱过薛成和的。结果呢?不过几年就消耗殆尽了。
十五岁喜欢上的人二十岁就看不上了,如今她二十三喜欢的,又能保持的了多久呢?
傅明晞吸吸鼻子,仍依依不舍地捏着他的衣角:“可是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我这两日看过了北梁的律例,虽然我做得的事罪大恶极,却也不至于要以命相抵。只要不死,总还会有机会的如果以后姐姐还会记得我,喜欢我的话。”
傅明晞知道,方才皇后私下里也同自己说了。若想他被重惩,就把他告去官府,如此才有公正的判罚。可若不声张,因着他母亲这几日里寻死觅活,多半会将他发配去苦寒之地,做个有名无实的城主,此生不得回京。
的确是性命无虞,可相隔千里的生离,与死别又有甚么区别呢?
傅明晞幽幽叹息,颇有些心灰意冷:“隔着那么远,一封书信都要送上三五个月。即便我记着你,你也不一定会记着我。如今你是喜欢我,说不定等去那儿苦寒之地吹了吹西北风,便后悔了。后悔为我葬送大好前景,后悔为我做这些蠢事,届时不恨我就好了,哪里还会在乎我喜不喜欢。”
“不会的。即便有一天我不再喜欢姐姐,也绝对不会恨姐姐。毕竟在京华的这段日子,是姐姐你的存在,才让我不至于那么难熬。不论何年何地,只要想起你,于我来说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她喉头一哽,很快品出了更深一层的隐意:“所以你是说,你不觉得以后还会喜欢我。以后的打算里……也没有我。”【梦中星独.家.整.理】敲敲号~2/3020/69/430
想了又觉得恨得牙痒,“既然早想得这么清楚,方才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什么喜欢我……什么想和我走下阳光下。”
说着一指殿外,声调略略拔高了些,“现在外头就是青天化日,你倒是牵着我出去呀!”
白无祁只是摇头:“姐姐。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情爱。你和我说过的,你从前想做一个将军,你还有很多你想做没有去做的事情。不要太在乎我。”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女人嗤笑了声,重新坐下:“我知道了。”
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再蹉跎一个七年,倒不如现在就断了。他既不肯,也不打算拿出与自己的共度余生的勇气和忠诚,自己也不必强求。
日光透过窗棱缝隙落进了殿间,把灰暗的屋子照得明亮蓬勃,有微尘在空中浮动。傅明晞惨然的脸色被一道暖光映得几乎透明,那双碧清明亮的眼一眨,又落下一行泪。她在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滴。
“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颤抖着去牵他的手:“我的确不是什么值得的良人,这些日子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却还这样尽心的为我。此去山高水长,你要一路当心。”
末了,又添一句,“倘若你后悔,我可以赔你赔偿的那个赔。”
白无祁闷闷嗯了一声,食指与拇指捏住她的柔荑,用指腹轻轻揉了两下,动作很是不舍。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又都没有说。
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沉默地相伴着。
许久,少年才松开了手:“好了,不能呆太久,免得不好解释。”他抬起脸,看着她笑,“姐姐。再见了。”
扣扣号:2302069430/梦中星夫人的危机77. 欺君
77. 欺君
傅夫人在府上焦躁不安地等了许久,日暮时分才等来从宫中姗姗来迟的轿。
她的女儿带着红肿的双眼,冷漠地回来,向她行了一礼,张口便说:“我要走了。”
傅夫人大为惊诧,顾不得问皇帝留她又问了什么说了什么,问道:“走?去哪里?是圣上的意思么?”
“和孟姐一起走,去西洲。”她说,“不是圣上的意思,但我的确向他求了恩典,他也允了。再两日孟姐出京,我会和她一起。”
“……胡来!”
张雅一拍桌子,难得震怒了,“孟家有一双儿女。女儿外出,儿子在膝下尽孝。我与你父亲只你一个女儿,你怎可就这样一走了之?!西洲离京华有四百里!你这一去就是不孝!不许去!你快些再入宫一趟,同圣上解释清楚,说你是病糊涂了,请他收回成命。”
“陛下金口玉言,岂有朝令夕改的。”傅明晞接过茶,慢慢呷了一口,“我成婚这些年也不常回来,从不见你抱怨过什么。去了西洲也会年年回来,也不是再不想见。你若觉得寂寞,便叫飞宇、雅歌、雅诗他们多来陪你。他们都是乖巧伶俐的孩子,定比我在你跟前叫你如意。”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是你母亲,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这会子你不答应,晚了等你父亲回来,他也有的好骂你!”
“木已成舟。陛下应允的事情,你不答应也不行。”
傅夫人美目睁圆,看着面前这张年轻倔强,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庞,愈发得心头火起。她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夫人,如今年月渐长,性子也相较从前收敛持重许多,即便怒极也再不会动手。只是冷冷拿眼睨着她,又瓮声瓮气的道:
“你愈发有本事了。我说不过你,自有人来说。即便真的劝不动,那你走了就莫回来!大不了我再问别家讨一个伶俐的孩子过继在膝下,要旁人为我养老送终便是。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做什么做什么,只一样,往后莫要说自己姓傅!”
傅明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径直怼了回去:“横竖也没有和你姓,也用不着你来管。我是傅明晞,与你幻想中的那个孝顺体贴的儿子根本不是同一个,莫要指望我与他同处过,便会有你期待的他有的性子。那你气也好,恼也好,过两日便都结束了。”
“……你!你这逆女!”傅夫人倒抽一口冷气,眼眶瞬间红了。
这么多年,儿子的早夭一直是她的心结。她不是没有恨过自己的身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太恨自己,恨到漫出来,所以才会连带着恨别人。尤其恨的,便是如同宿命般与那个可怜孩子同胞的另一个孩子。
她觉得她是爱女儿的,连带着夭折的孩子一起爱她。可她有时候又控制不住恨她,也是因为那个夭折的孩子。这样多年爱爱恨恨交织纠缠,她分不清,也懒得去计较。
左右他们是骨肉至亲,是非对错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晚些父亲回来,我会亲自同他说。”傅明晞看见母亲眼中的水光,有些难过,可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没有满足她的控制欲。何况再没有比今天的自己更悲哀的人了,她不想去同情别人,即便是母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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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大小姐走了,在风口浪尖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华城。抛下了众说纷纭,纷杂评说,潇洒地去了西洲。
因为被桃金娘一案,孟无枝被耽搁了许久,所以回程时快马加鞭,不日不夜的兼程赶路,随行的将士早就习惯了,只苦了做惯了主母的傅明晞,虽然年少时的骑御底子还在,可到底体力不够,随行了几日,便忽的发起了高烧。
孟无枝原想休整几日,可她却倔强至极,一刻也不肯停留。强撑着病体,一气行了两百里,生生将病熬了过去,也把京华彻彻底底抛去了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