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逛逛大半个时辰,倒也买了六七样东西,沈蕴姝和陆绥各有两样,她与辞楹各有一样,再有就是一包玉露团和水晶糕,待回去后送与泛月居当差的众人吃。
春日下晌的阳光略有几分烫人,况她二人走了许久,见要东西买得差不多,便往前面的集市去寻驴车。
行过百余步,忽被前方人潮拦住去路,沈沅槿细细观察一番,原来众人所聚之处,乃是一寻常巷口。
不知那处发生了何事,辞楹心生好奇,待缓慢前行至客舍之时,稍稍停下脚步,甚是礼貌地询问其中一围观的年轻郎君。
那郎君约莫是个读书人,说话斯斯文文的,“某亦不知具体为何事,方才听一老丈讲,好似是巷内出了人命案,发现尸首的郎君报官去了。”
郎君话音方落,后方却是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众人齐齐往两侧退,在坊丁的呵斥声让出一条路来。
沈沅槿先是叫人撞了一下,后又被人踩到左脚,若非有辞楹在身侧与她相扶,怕是要重心不稳摔了去的。
既是由坊丁开道,来人定是前来处理命案的朝廷官员了。
那些坊丁尚还在厉声喝退人群,若有退慢些的,便要拔刀威吓了去,不过数息间,便两三个孩童叫他们吓得哭出声来。
沈沅槿因他们的这般做派神色微凝,不欲在此间凑这门子的热闹,欲要寻人少些的地方绕行离开,就听一道平和又不失威严的男声传入耳中:“此间围观人群皆为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得无礼。”
众人循声看去,来人乃是三位骑于马背之上的男郎,方才说话的便是三人中为首的那一位。
但见那男郎一袭深绿圆领长袍,离镫下马,另外身着青衫的两位男郎紧接其后。
几个坊丁听得此言,皆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他三人,恭敬道:“下走见过陆司直,刘主簿,张录事。”
三人既是步行至客舍,自然也就无需让出多少地方,只需一条小道即可。
辞楹瞧着那绿袍男郎的背影,尤自久久挪不开腿,实在是他的样貌太过俊朗。
待坐上驴车,辞楹方堪堪回过神来,看一眼头戴帷帽的沈沅槿后,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当天夜里,辞楹铺好床后无甚事做,便与沈沅槿闲聊起来,问及今日下晌那位被坊丁称为陆司直的郎君。
陆为国姓,观他通身的清贵气质,至多不过双十年纪便入了大理寺为司直,想来必定是家世显赫的宗室子弟了。
那位陆司直生得朗目疏眉,直鼻权腮,五官虽不似陆镇那般硬朗,却颇为清雅且不失英气,端得是位意气风发的美少年。
陆镇那厢高大魁梧得过分,往她身前一站,竟跟座山似的令人难以忽视,偏又是那样一副不苟言笑、沉肃冷硬的模样,无端叫人生出一抹无形的压迫感来…
沈沅槿虽算不得是惧怕他,终归是存了敬而远之的心思,只盼能少遇着他些的好。
第4章 不自在 姜川鲜少见他与人这般客气……
翌日,沈沅槿直睡到天光大亮方才起身,穿鞋下床。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中,辞楹捧了面盆进来,见沈沅槿正垂首系着裙带,便将面盆搁了,过来帮她系好,“昨儿娘子买的玉露团味道甚好,不大喜吃甜的周媪吃了都说好呢,下回出府,咱们还往那处去买可好?”
沈沅槿虽生了一双擅作画裁衣的手,但于厨艺上,着实有些欠缺天赋,在现代活了二十三年,会做的饭食尚还只有朴素的蛋炒饭和番茄炒蛋,家常的辣椒炒肉就能把她难倒,更遑论什么炖肉炖汤了,大抵都是入不了口的。
甜食除了能够提供热量外,还能让人心情愉快,沈沅槿也会适当吃上一些,此间人常吃的糕点甜饮,大多她都尝过了,这其中最为喜欢的便是酥山、樱桃毕罗和玉露团。
这玉露团倒是时常能买到吃到,酥山和樱桃毕罗则是有季节性的,一个是夏日吃的,有些像现代的水果冰淇淋;一个是春日吃的,需得用新鲜的樱桃制成。
沈沅槿想到樱桃,不由偏头望了眼雕花窗子,见那窗子合着,顾不得净面梳妆,上前拿叉杆将其支起,阖目嗅着窗外混着浅浅花香的清新空气。
檐下,枳夏正往这边过来,见她探出一截身子,索性停下脚步,立在窗前隔着纱与她说话:“孺人今日起晚了些,才叫去厨房传膳,打发我过来瞧瞧娘子是否起身,请你过去一道用早膳呢。”
崔氏体谅府上妾室,并未让每日都要过去请安,只叫三日一请,故而多数时候,沈蕴姝无需往她那处去。
沈沅槿点头应下,离了窗子,兀自去净面洗漱,草草将发梳了,出门向左荡去。
她进门时,婢女正往梨木方桌上布膳。
沈蕴姝瞧着精神头不大好,一副歪歪恹恹的模样,身上的衣衫亦是择了领口高些的穿,饶是如此,还是有些许青紫痕迹隐隐约约地展现出来。
不消多想,必是昨儿夜里陆渊来过。
沈沅槿不是头一回见她这样,面色如常地与她行过礼后,在陆绥身边落了座。
细算起来,沈蕴姝入梁王府已有数年,陆渊对她不见半分厌倦,反是愈加宠爱,这里面有几分是为着他自己对沈蕴姝的心意,又有几分是为着陆绥这位独女的体面,旁人自是不得知晓。
沈沅槿不欲去深究这些,默默执箸用膳。
民以食为天,没什么能大得过吃饭去。
用过早膳,沈沅槿将她昨日看上的那两间铺子说与沈蕴姝听,也好听听她的意见。
沈蕴姝常年困于后宅,不曾做过生意,一时间亦给不出好的提议,沉默良久,也只能给予她支持道:“三娘聪慧,又有恒心,什么事做不成?你既下定决心要开一间成衣铺,只管放手去做就是,若银子不够使,我这里还有不少体己,不怕你使的。”
沈沅槿闻言,启唇轻啜了一口茶汤,玩笑似的口吻说道:“姑母如今有了永穆,该多替她攒些银钱傍身才是,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并非有万能之用,可没有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这话说得虽顽皮,却字字在理,沈蕴姝听后不免心生思量,微微颔了首。
沈沅槿原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不会再提要给她银子使的话,不承想她竟是直接命人去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
“租铺、修葺、雇人、买料子...哪一项不是要花钱的?这些银子你且拿去使吧。”
沈沅槿听后,再三推脱,沈蕴姝却很是坚持,没奈何,只得收下。
“姑母待我这般好,他日这间铺子若是挣了钱,有我的一半,也会有姑母和永穆的一半。”说着,似是怕她推脱,忙不迭又拿话去堵她的话:“姑母若不肯要,那便都留给永穆,姑母能做自己的主,却不能做永穆的主,亦不可拂了我这做阿姊的一片心意。”
沈蕴姝自知说不过她,亦知她心性坚韧,打定主意的事便极难改变,便也只能点头由着她去了。
沈沅槿和辞楹、盈袖等人陪陆绥去园子里玩了会蹴鞠,后又拿藤蔓和花枝编了一只小花篮送与她玩,自枳夏手中接过伞撑开遮阳,牵着陆绥的小手折回泛月居。
三人才刚迈进门,云意便迎了上来,将人往罗汉床处牵,笑盈盈地道:“王爷特意叫人送了今春的头一批樱桃来,孺人才刚吃过了,道是甚甜,快来尝尝罢。”
沈沅槿敏锐地捕捉到特意和头一批,微不可察地凝了凝眸,将目光落到那鲜红饱满的樱桃之上,待坐定后,云香捧了水捧来让她和陆绥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