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陆渊似是被陆镇戳中?了他?的痛处,瞬间变得暴跳如雷,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哽了好一会儿才?堪堪道?出这么两个字来。

陆镇耐着性子听他?骂完,只面?不改色地?继续跪着,以退为进,幽幽启唇道?:“阿耶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不妨趁着这档口?一并说出来,儿子定会洗耳恭听。”

若再说下去,倒显得像是他?这位做阿耶的在忌惮亲子的权势,借由?此事发泄不满似的。

陆渊强忍着怒火坐回龙椅上,终是选择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皱眉道?:“起来吧,将事情善后?得妥当些,万不可落人口?实。丽妃宫里,朕不希望有?半点风言风语透进去。”

“我省得,谢阿耶体谅。”陆镇依言起身,抱拳又行一礼,而后?一路疾行出了紫宸殿,亲自去到太医署请他?用惯的心腹王太医出宫为沈沅槿诊治。

当天下晌,王太医仔细看过沈沅槿脖子处的伤口?,改进了先前那医工开的方子,取出一罐新的药膏给她用。

一晃数日过去,因每日都有?人监督沈沅槿用药,是以她脖子上的伤口?逐渐结了痂,形成一道?细长的红痕。

屋里没有?镜子,沈沅槿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脸了,那道?伤的样子,她亦不曾见过。

被关在这里的头两三天,她还能通过睡觉来缓解无趣和无人说话的寂寥感,到了第四日第五日,她只能掐着手指数着头发丝勉强度过;待熬到第六日,整个人对?于?时间的感知都逐渐变得迟钝起来,每日不知自己是睡的时间久,还是醒着傻坐发呆的时间久,这种笼中?囚徒般的生?活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唯有?在看到琼芳和岚翠二人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一丝活人气,感觉到她还是一个人,而非木石死物。

梅雨季将至,城中?的天气越发湿热起来,沈沅槿这处没有?盘发的发簪,是以每日洗漱梳发过后?,她的满头青丝便会被此间的媪妇仅用一条短小的发带绑住,整把披在后?背。

每当那媪妇走后?,她都会在月牙凳上一个人枯坐好半晌,要么就是蜷身在罗汉床上,用手指沾水在小几上胡乱写字。

午夜梦回间,沈沅槿也会陷入沉沉的梦境,梦到她与辞楹、萦尘在月牙泉边闲步赏景,在石窟里观赏供养人壁画,在鸣沙山上凝望满天星河...

那些场景,都是她生?活在现代时,曾经亲眼见到过的。

偶有?一日,沈沅槿甚至还在梦中?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陆昀;即便只是在梦境里,他?待她还是那样地?温柔体贴,悉心地?为她簪花描眉,研墨洗笔,陪她逗猫串花,游玩采风。

倘若没有?陆镇,他?们本该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她也不会被困于?此,不得自由?。

她好恨。沈沅槿几乎是红着眼自梦中?醒来,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垂下头崩溃大哭。

彼时天还未亮,岚翠自更衣室出来,打窗下路过,听见沈沅槿的抽泣声,不由?眉头一蹙,很想进去瞧一瞧她,可钥匙并不在她手里,姜郎君也曾亲口?交代过此间众人,不许同她说无关的闲话。

岚翠做不到当作没听见,怕她做什么傻事,安静地?立在窗边听了好一会儿,直到掌事的媪妇起身出房,里头的哭声方渐渐停歇。

沈沅槿来到门框处扣门,告知屋外的人她要去更衣室解手。

岚翠忙走到门边朝内答话:“娘子且等一等,我去寻李媪取钥匙。”

“嗯。”沈沅槿似乎渐渐习惯了不说话的生?活,每每张口?,都跟惜字如金似的。

不多时,岚翠取来钥匙,开了门上的锁,放沈沅槿出屋解手。

沈沅槿面?容憔悴地?缓步而出,就见李媪站在岚翠身后?,随岚翠一道?跟在自己身后?,警惕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

陆镇为了困住她还真?是煞费苦心,院里院外各一拨人,各府门处必定也增派了人手。她是什么神?通广大、能够上天入地?的能人异士不成,值当他?费这样大的功夫。

沈沅槿自嘲般地?想了想,勉强加快步伐朝更衣室去。

岚翠暗暗凝眸打量沈沅槿,观她身形消瘦,行动间似弱柳扶风,活像一盏骨架单薄的美人灯,似乎一场狂风骤雨便足以毁去她。

殿下那样的身量体格,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大半边腰,若是强迫娘子行那事...光是想想就怪让人心惊胆寒的。

岚翠不忍再往下深想,赶忙打住纷乱的思绪,耐心等待沈沅槿出来后?,搀扶她回房。

至早膳时分,沈沅槿依旧只用了小半碗甜粥和半个豆腐包,午膳稍微好些,用了半碗饭,晚膳则是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抵是有?些食欲不振。

岚翠忧心忡忡地?同姜川说过几回,姜川听后?,也曾命人出府请医工前来瞧过,医工开了补气固本的方子,姜川叫人每日煎药给沈沅槿腹下,奈何收效甚微。

约莫那汤药的苦味苦到了心窝子里,娘子愈发不爱吃东西,也不爱表露自己的情绪,都快不成活人样了。岚翠得看越发揪心,每日都会仔细留心沈沅槿的状态。

似这般熬油的日子又过了几日,沈沅槿伤口?处结起的血痂开始掉落,露出内里新长出的粉肉和稍稍凸起的疤痕。

姜川便又叮嘱岚翠每日的早中?晚都要替沈娘子涂抹去疤的药膏,岚翠点头应下,勤勤恳恳地?抹了两三日,这天傍晚,陆镇来到别院,一进门令她退下。

然,她才?心神?不宁地?从沈娘子屋里出来不到一刻钟,忽听那边传来女郎摔打物件和喊人滚出去的尖锐声音。

无人敢靠近那处的门窗去听究竟发生?了何事。想也知道?,殿下特意在这时候过来别院,总不会是为了坐在床榻上与沈娘子夜聊。

琼芳面?上没什么表情,岚翠则是满脸的愁色地?看着案上的烛台,眉头紧锁,约莫是在担心房中?女郎的处境和将要面?对?的事情。

里间,陆镇倾下身强势地?制住沈沅槿的双手,将她的手腕交叠在一处高举过头顶,单只手按在被子上,让她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所笼罩。

“孤已忍了十数日不碰你?,使小性也该有?个限度,让孤滚出去?你?怕是忘了,这里究竟是谁的地?届,你?又是什么身份!”

陆镇横眉立目,沉声说话间,另只手去解腰上的蹀躞带,全然不顾沈沅槿的挣扎和反抗,用那带子轻而易举地?缚住她的手腕。

他?眼里的满是不加掩饰的欲念和怒意,沈沅槿惊恐地?扭动身躯,垂死挣扎般地?咒骂道?:“陆镇,你?放开我!你?不是丈夫,你?不是人,你?不能这样对?我,滚开!”

女郎激动的话语在耳畔响起,陆镇不为所动地?俯视着她,像是在欣赏猎物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待欣赏够了,便粗.暴野蛮地?将其禁锢住,随时准备饱餐一顿。

“告诉孤,你?为何想去岳州?”陆镇无事沈沅槿对?他?的抗拒,指尖触上她的衣襟,惹得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千年后?的岳州是她家乡,陆镇还不配知晓这件事。

沈沅槿恼恨至极,多看他?一眼也嫌脏,厌恶地?别过头,谎话脱口?而出:“并未特别的原因,我喜欢杜工部?的那句“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加之汴州去不得,随心在办理过所时上填了岳州。”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何况洞庭湖畔乃鱼米之乡,亦是江南水乡,陆镇虽未全信,却也不是半分不信,幽深的凤目如鹰隼般死死盯住她,追问?:“你?的理由?就这般简单?”

沈沅槿偏头注视着床帐,语气坚定:“殿下便是再问?百遍千遍,我的回答依旧如此,我喜欢前朝诗人口?中?的岳州,在不敢冒险返回家乡、且又不知该去何处之时选择了岳州,于?殿下而言很难理解?”

陆镇听后?没有?答话,而是沉默着剥去沈沅槿的外衣,也不知是否信了她口?中?的话。

“第二个问?题。”陆镇话锋一转,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沅槿线条柔和的侧脸上,“随辞楹一同离去的女郎是否是陆昀送与你?的武婢。”

送。沈沅槿不喜欢这个字被用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萦尘她不是没有?生?命和思想的物件,不是可以被随意送来送去的。

沈沅槿对?他?这番充满冒犯的话充满了憎恶,“殿下心里早有?了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