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确认那人已经走远了,三两下扯去被汗水浸湿的上衣,露出里面宽厚结实的胸膛,活似一只在密闭空间开屏的雄孔雀,只给自己?心仪的雌孔雀瞧。

他的身段,她早在情.事上见过多回。沈沅槿嫌他刻意,不过瞥了两眼,穿鞋下床,勉强站定,接着慢吞吞地?穿上陆镇让尚服局新制给她的衣裳。

沈沅槿腿软得厉害,才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摇摇晃晃,陆镇见此情状,忙搁下手里的巾帕,大步上前搀住她,“娘子何须这般逞强,孤抱你?去更衣室岂不省事多了?”说话间,放她在罗汉床上坐下,接着擦身,披上外?衣。

沈沅槿当?下并不想?领陆镇的情,抛出冷冰冰的一句话:“殿下预备何时送我回去?若是太晚,同宿舍的室友会担心我。”

他的身形外?贸竟还不足以引来她的侧目吗?陆镇不满于她的无动?于衷,两条铁臂搂得更紧,让她感?受他的健硕躯体。

莫名觉得陆镇似乎有?点幼稚,沈沅槿愤愤别过头,不睬他。

沈沅槿解了手后,陆镇仍是充当?“苦力”抱她回去,看她净面洗漱,梳发簪钗,招呼她先用早膳。

“乖乖用膳,孤待会儿亲自送你?回去练武术学画画都好?。”陆镇看着她碗里的馄饨馎饦道,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吃法?。

一时饭毕,陆镇信守承诺,扶沈沅槿上了一驾马车,吩咐车夫去常乐坊莲花巷。

临下车前,陆镇还不忘悉心叮嘱沈沅槿道:“娘子记得早晚都要擦药,方才孤晨起时,已替娘子擦过,娘子约莫睡得十分香甜,只皱了皱眉,竟是未醒。”

沈沅槿叫陆镇说得又是一阵耳热,低低道一句“知道了”,由他抱着下马,叩响院门,步入其内。

头一回,陆镇大剌剌地?在赵伍等人的目光中抱着沈沅槿跨过院门,一路疾行回到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屋里。

此间似乎无人真的欢迎他,陆镇心里明镜似的,正巧他也有?事要回东宫一趟,当?日便也没?再此地?久留,当?着辞楹的面匆匆吻过沈沅槿的额头,奔出门去。

方才娘子同殿下的那个吻不像是尘归尘、土归土前的吻,倒像是不得不暂时分离的缠绵吻……

辞楹想?到此处,心下不禁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耐心待那人走远后,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问?:“娘子,殿下可会守约?”

沈沅槿眸色微暗,摇头,“他要纳我为?良娣。待处理?好?京中的一切事物,也该寻个时机离开了。”

她的预感?不差,太子殿下果真食言了;他强占娘子,害得娘子和?郡王劳燕分飞还不够,如今竟还要用权势逼迫娘子做他的妾...辞楹怒火上涌,气得两手发颤,垂头愤愤咬着后槽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现下不是她该被愤怒左右心绪的时候,娘子需要她的帮助。辞楹逐渐恢复平静,重又抬眸望向沈沅槿,满眼都是对她的心疼,轻声问?她:“娘子可打算带上萦尘一起走?”

沈沅槿沉思片刻,张唇答话:“萦尘无父无母,在京中并无牵挂,她会拳脚功夫,若是愿意随我们?一同走,自然更好?;可她若不愿,我不会强人所?难,理?应放她自行离去。”

说着话,自斟一盏放凉的茶水吃着解渴,“她是从?陈王府出来的,又与我们?相处了这好?些时日,我信得过二郎,也信得过她,即便是她知晓了我们?将要离开的消息,亦会替我们?保守秘密,断然不会告知旁人。”

辞楹深以为?然,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我与萦尘朝夕相对,先前在陈王府时,我便觉着她是个实心眼的可靠人。娘子既已下定决心离开长安,理?当?尽早过问?她的意思。还有?赵伍他们?,娘子也得想?法?子尽快打发走。”

身上酸乏无力得紧,沈沅槿缓缓点头,“我省得,还要劳烦你?去请萦尘过来一趟。”

她脖子上的红痕半分未消,尚还十分惹眼。辞楹知道那是何人弄上去的,暗暗握紧拳头,把头一低,道了声好?,起身出去。

不多时,萦尘朝与辞楹一同返回屋里。

沈沅槿让人坐下,开门见山地?挑明了萦尘心中的疑惑:“如你?所?见,我与太子之间的确不清白,可那些都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从?前那些时候,我别无选择,只能任他摆布。”

“可如今,他要纳我为?妾。试想?,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如何要去当?那供人赏玩、不得自由的笼中雀。是以不久后,我会和?辞楹会离开长安。郡王虽将你?的身契给了我,可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奴婢看待过,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你?的身契,我会交给你?,不管你?是离开,还是留下,我都不会横加干预。”

萦尘幼时便被陈王府的媪妇买来当?成武婢调.教培养,绝非迟钝木讷之人,沈沅槿口中的别无选择,她其实一早就猜测到了。

大理?狱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是被刑部的人拷问?,郡王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若非借助强大的外?力,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

这么十多年来,萦尘接受的思想?从?来都是护卫主子,忠于主子,陆昀既已将她的身契给了沈沅槿,那么沈沅槿便是她的主子,她怎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背弃主子。

更何况,与她二人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们?待她甚是亲切热络,连句重话也不曾同她说过,她非草木,岂会毫无感?情,焉能眼睁睁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踏上这充满未知的险途。

横竖她早已无家可归,而她们?恰恰又需要有?人相护,何妨陪在她们?左右呢。

萦尘乃是性情中人,如此思量一番,心内很快就有?了决断,当?即朝她二人笑了笑,神情轻松地?道:“我本就是无根之人,自己?都记不得自己?的来处,又能往何处去呢,郡王既让我来娘子这处护卫,那么这辈子,我也只有?跟着娘子了。”

沈沅槿耳听他如此说,忽然觉地?得自己?是否太自私了些,竟将她生生拉到了这条注定不会太平的坎坷路途上,自己?若是一心想?放她走,便不该与她说这样多的话,只需直接将身契交与她,让她另谋出路。

想?毕,强撑着起身去衣柜里寻来萦尘的身契,双手交到她手里,同她坦言道:“说实话,我其实也无十成十的把握能够平安地?逃出长安城。陆镇此人久经沙场,杀人无数,必定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若是让他抓住,我亦吃不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可是现在,你?有?自己?的身契在手,可千万要想?清楚了。”

萦尘重重点头,“我想?好?了,不独是为?着一个忠字,也是为?着情谊二字和?自己?的心意。

忠,情谊和?心意。沈沅槿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感?慨万千,她想?,接下来的日子,她该继续教萦尘读书识字,慢慢引导萦尘不必再为?某个字,某个人而活,她只需为?自己?而活就好?。

此事凶险,沈沅槿当?然不愿牵累她的朋友们?,但在深思熟虑过后,拧眉正色道:“离开长安后,倘若那人追上我们?,你?立刻拿上金银细软带着辞楹另走一边,隐姓埋名,好?好?地?活下去。逃开他的人是我,与你?们?无干,若是因此牵连到你?们?,我便是身死殒命也不能安心。”

辞楹听了她的这番丧气话,当?即对着地?上连呸三声,神色很是焦急地?道:“呸呸呸,娘子浑说什么死不死的,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定能平安出城。”

“方才就当?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沈沅槿舒展眉头,温声哄她一句,将重要的话重复一遍:“我现下只要你?们?两个答应我,一旦途中生变,谁都不可管我,立刻另择路走。”

辞楹是陪着沈沅槿在一处长大的,从?前在汴州的时候,她们?住在一处朝夕相伴,同睡一床,沈沅槿教她识字读书,在她生病时,亦会悉心地?照顾她,是以她的心中,沈沅槿更像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早已超越了主仆的情分。

她便是死,也绝育无能离开娘子身边一步。这是她一早就下定的决心。

沈沅槿从?辞楹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心意,即便是死,她也会和?自己?一同面对。

真是个傻姑娘,这世上岂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她该尝试着为?自己?而活才是。

“从?始至终,陆镇不肯放过的人都是我。”沈沅槿悉心劝导她,“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到了那时候,他要抓的人也必定是我,我若束手就擒,虚以为?蛇继续与他周旋,未必不能让他放下戒备,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若是你?们?也被他抓住,他必定会用你?们?来牵制我,我再想?带着你?们?一起逃走,就真的难如登天了。所?以于这件事上,请你?们?务必要听我的,若是追兵赶到,你?们?一定要另走一边。”

萦尘深觉沈沅槿所?言有?理?,加之毕竟比不上辞楹与她之间的情谊深厚,自然不似辞楹那般感?情用事,当?即点了点头,理?性道:“好?,我听娘子的。”

沈沅槿注视萦尘一眼,冲她送去一个赞许的笑容,接着将目光移至辞楹的面上,平静道:“辞楹,我相信你?也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心内纠结万分,辞楹对上沈沅槿满含期待的双眸,“娘子果真会想?法?子脱身吗?我和?萦尘该去何处等你??”

沈沅槿默了片刻,而后轻蹙起眉头,坦然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逃出生天,去寻你?们?的踪迹。西北的沙洲、金城,抑或是东南的泉州、蒲州都可,我暂且还未想?好?到底去何处,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定会在出逃前谋划好?一切事情。现下,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