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去吗?”手背突然热热的,她眼睛里的渴望太明显,有点不忍心拒绝,可还是理智的拉住她的身子,留在身边。他们不是游客,心态身份上都不允许。
“等一下。”低沉的声音,更像是命令,听了,有些不甘心的埋下头。
在外面,他毕竟是最大的领导,一切都要服从指挥。顺着脚下斑驳的石砌路面,自己神游去了。从来没想过老城是这样的,如果又又和梓牧能在身边,也会很惊讶吧。上学时,大家最向往的不过是来这个广场走一遭,看看千年前的基石。
有悠远绵长的祈祷声传来,干净到心底,闭上眼睛,安心的听了一会儿,那种迫不及待也缓和了好多。去过那么多教堂,听过那么多弥撒,没有此刻的声音美妙。
一边的让,和牧交换了眼色,示意大家尽快散开。
朝纲已经举起相机,向着人潮稀疏的地方去了,走前递过来车钥匙,用手势比了一下。他们都了解,苦难路尽头拐角那家,是每次任务之后碰面的地方。
牧和雅文随着参拜的游客信徒,分站到男女两条安检通道后,慢慢融入了人群。广场的入口,只剩下他和庄非,在密密的人流里,并不很显眼。
从她手里取过大衣穿上,观察着长长的队伍,直到再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侧身再看她,正仰头注视着相反的大卫塔方向,好像看得出了神,还没意识到大家已经走远。
一缕阳光斜斜的掠过发梢,在乌黑的发顶撒上了淡淡金色。她唇边有一朵笑,刚刚短暂的伤感已经过去,不知道又在高兴什么。
突然涌入很多游客,匆匆而过,都向着一个方向。怕被冲散,往她身边又跨了一步,挡去了大半人流。
两千多年的巨石,永远不会间断的哭诉,想回身问他一句希伯来语,才发现入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剩下他们。大家呢?
还没来得及问,已经被他拉住,往入口相反的方向走。那是大马士革门,很多人往那里涌,一定是朝圣毕竟的道路,自己也想去。可走到一半,他又转了方向,在广场不起眼的角落里停下来。
“雅丽他们呢?”回身在人流里谁也看不到。
“他们去哭墙前了。”
脚步比大脑反应的还快,自然而然向着人流的方向。她也想去,刚刚不是说等一下嘛。眼前的一切绝不能错过。
“我也去!”说出口有些任性了,可步子照样是迈出去。
还没走一步就被挡住,小臂上暗暗的力道,使劲一拽,前后不稳,跌回他身边。黑色大衣迅速收拢,他像是变了人似的,半搂半抱的把她往广场角落带。
巨石比他们还高,粗糙的表面,每个缝隙里都是祈祷留下的祝愿信笺。来不及碰触,几乎被裹进他的大衣里。
有些生气了,因为他这么唐突的举动,刚想挣扎两下,腰里猛然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控住。
“你……干吗……”抬眼去征询,步子跟着他有些乱,在墙脚停下才稳住心跳。
腰上的大手还在,他突然降下的面孔离得好近,鼻息就在耳边,又痒又热。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的眼睛在说话,很严肃很厉害的那种,让人看了绝不敢违抗。
脸上本来兴奋得笑容一丝不剩,撅着嘴,迷惑不解不说,还有点紧张害怕。
“我……”
“你……”
张了两次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摇摇头,手上施力,把她拉得更近,两个人完全叠合在一起。
耳边嗡嗡响,还是辨别出细细的一声,高度警惕,“嘘……”
13
“你的希伯来名字叫什么?”
“没有取希伯来的,用了更早的犹太依地语,是大学时外教帮忙起的。”
“叫什么?”
“Zusa。”
“知道什么意思吗?”
点点头,又茫然的摇头,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甜,应该是吧。”
“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意思很好啊,人生本来很短暂,应该尽量快乐甜蜜一些,不要为难自己,那样会很辛苦的。”
那是她面试时回答的一个普通问题,却让他印象深刻,决定要她而舍弃那些经验丰富的翻译,这也是原因之一。
被他抱着,依然很不自在,微微扭动身子,努着嘴瞪了一眼。大手终于放开了,只是依然靠得很近,换了角度,和她一起面对不远处的入口。
哭墙那里,人更多了,一浪浪的祈祷,久久难以散去。他的声音从肩上传来,似乎隐瞒好久的故事,慢慢揭开了一个小角。
“Nahum的大女儿叫Bluma,用的是依地语的名字,意思是花朵。小女儿叫Golda,意思是金子,也是依地语名字。大儿子Hyman,一年前清真寺外的爆炸袭击中,中了七枪没有救过来。小儿子Issur,现在只有十岁,名字意思是神的满足,也是依地语。是个非常传统的犹太家庭。”
突然那么多名字,那么多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想回头他又不让,只能听下去。
“今天只要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那里人很多,但是一定要记住。牧身边的是Nahum,雅丽旁边是Bluma,他们会和大家一样祷告。记住那两张脸,其他都不重要,知道吗?”身子不受控制的被转过去,又一次面对他,有一刻只是彼此注视,看到眼睛自己的倒影,好像是初次认识,又像是最后的分手。
“为什么要记?”对一个陌生的犹太家庭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要记住他们的脸孔,为什么是现在。对她来说,这里只是哭墙,他们只是忏悔的普通信徒。
看着稚气单纯的样子,不想给她太多压力恐惧,“代办处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他们。”话出口,担忧也多了一分。未来,单薄的肩膀要承载还有很多,替她捏了把汗。
皱了一下眉头,看不出在想什么,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
只好多给个鼓励的微笑,“别害怕,我就在旁边,今天只要记住他们的样子就行。牧和雅丽会告诉你他们在哪儿,不用太接近。中年男人,一个小女孩儿和你差不多大,就是Bluma。”看她一边点头一边绞手指,不觉轻轻拍拍柔软的发顶,像表扬一个勇敢的孩子。
她没有退却,一直很冷静,很快记住了两个名字。
想到他刚才说她是小女孩,还小小开心了一下,那只温柔的大手也很好,孔融今天虽然怪,但怪的很亲切。
特别用心的点了点头,像是老师面前保证的学生,信誓旦旦,“我不怕!”
本该严肃的投入任务,又一向刻板自律,可这时却想离她再近些。她还仰着脸认真等他的命令,下一秒黑暗降临,又被抱回温暖的胸膛里。
哎,这是任务,抱一下,抱两下,都是为了国家。这么告诉自己,心底还是掩饰不住紧张的小喜悦。如果不是此情此景,该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