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长公?主知道岑暨是故意?的?,也?早就?习惯他这?冷淡恶劣模样,可当面对时心中还是不免生出怅然若失感,明明是亲生母子?,幼时也?曾将他抱在怀中呵哄,昌平长公?主还记得岑暨第一次喊她阿娘时的?心情,那一瞬她只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可未想经年,一切物是人非,瞧,他如今竟连一声阿娘都不愿唤,心中得是有多厌烦。
这?也?不怪他,若非当初...看着岑暨与幼时截然不同的?挺拔身姿,昌平长公?主压下心中酸闷,只当没看见他面上恶劣,随口说了句“不错”,就?略过他若无其事携了燕宁的?手往屋中走:“一路过来又站着说了这?么久的?话累了吧,我前些日子?刚琢磨出一道花茶,去屋里坐坐陪我说说话,顺便尝尝茶的?味道如何,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进。”
燕宁被?昌平长公?主拉着,只能跌撞跟在身后亦步亦趋,闻言赶忙拍马屁:“您研制的?茶不用说铁定好,能有幸喝上一盏是我的?福气。”
“马屁别拍太早,”昌平长公?主回头,眉梢微扬,似笑非笑:“桂嬷嬷她们喝了足足腹泻了三日。”
“啊这?...”
燕宁瞳孔地震,立马驻足,摸着鼻子?干笑讷讷:“那什么,其实我不渴,或者就?喝白水也?行。”
“噗嗤”
燕宁惶恐模样成功将昌平长公?主逗笑:“逗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
燕宁一秒变脸,大松一口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品,绝不浪费一滴!”
“这?倒也?不必。”
“......”
日影绰绰,目送两人相携走远,依稀可听?欢声笑语,桂嬷嬷不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见岑暨还停留原地神色莫名,桂嬷嬷想了想,缓步上前,含笑问礼:“世子?,看样子?公?主很是喜欢这?位燕姑娘。”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岑暨收回目光,对桂嬷嬷的?试探并?无所动,淡觑她一眼,漆黑的?睫毛微动,掩去眸中神情,语气平静:“燕宁是我认定的?人,只要我喜欢就?够了,至于旁人,无甚干系。”
他带燕宁过来,从来都不是为了让燕宁寻求谁的?认可,他要娶亲,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可...”
公?主怎么会是旁人呢?
桂嬷嬷欲言又止,岑暨却?不再给她相劝机会,冷冷丢下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径直拂袖离开。
肃冷背影渐行渐远,行走间衣袍翻舞,明明是大步流星,言语也?足够冷硬,桂嬷嬷却?还是看出了宛如断线风筝般的?飘零脆弱,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拽着她的?衣角执拗问‘为什么阿娘不见他,是不是不要他了’的?稚龄孩童。
看着看着,桂嬷嬷只觉眼眶生热,眼睛一眨差点滚下泪来:“好好一对母子?,怎么偏就?闹成这?样了呢?”
“......”
第169章 三鲜焖面
炉水沸腾, 茶香溢溢,向来无人安静的?雅室里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看着对面正兴致勃勃给她介绍各种花茶来历,并亲自挽袖上?手烹煮的?昌平长公主, 燕宁盘腿正襟危坐, 心中原有的?紧张拘束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散除。
跟她想象中的?不同, 昌平长公主远比她以为的要更好相处, 又或者说?这才是德行兼备上位者该有的?待人接物,不会仗着身?份就颐指气使,反而态度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可要比岑暨强得多。
当然了,燕宁还不至于脸大?如盆到认为自己有如此大的人格魅力,足够初次见面就能得昌平长公主青眼一再赞许,说?白了还是借了岑暨的?光,燕宁下意识抚弄腕上多出的玉镯。
镯身?莹润光泽触手生温,虽然东西是昌平长公主硬塞的?, 但她总觉得有心理负担, 话说?回来, 这镯子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叭...此念头刚一起,就被燕宁打消, 传家宝哪有这么随随便便送连句叮嘱都不带有的?, 想来应该也?不至于,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礼。
“呐,这是我?新琢磨的?紫竹凤尾茶,用的?是紫竹嫩叶与凤尾草, 还掺了上?好龙井, 煮茶的?水也?是我?去年收的?初冬雪水,统共只得了两瓮, 一直舍不得用。”
昌平长公主动作娴熟若行云流水,提壶将煮好的?茶水过滤倒在盏中,推给燕宁,笑道:“今日你来得正好,尝尝这味道如何?”
“哦哦好。”
燕宁回神,赶忙道谢双手接过,只见白瓷盏中茶汤清亮,一圈圈荡漾仿佛碧海清波,只是她看着却有还些不大?敢喝。
都说?山水为上?,江水次,井水下?,凡讲究些的?都对烹茶用水要?求十分严苛,诸如雨水雪水尤为受欢迎被奉为“天水”,但燕宁却感觉一般般,这也?就是古代?空气质量好,要?换现代?别?说?什么“融雪煎香茗”了,一口下?去全?是元素周期表,更重要?的?是...去年的?雪水放瓮里存这么久,确定不会有什么微生物在里头安家遨游么?
燕宁虽然对食品安全?有所怀疑,但这好歹也?是昌平长公主亲自煮的?茶,于是秉持着大?不了拉次肚子反正不会死的?凛然心态,燕宁小心翼翼捧着茶盏轻啜一口,迎着对方期待目光,她砸吧了下?嘴,煞有其事竖大?拇指:“不愧是出自长公主之手,真乃好茶!”
昌平长公主歪头:“没了?”
“啊这...”
不料昌平长公主如此反问,燕宁语滞,眼看对方目光黯下?,仿佛对她敷衍回答很是失望,燕宁头皮一麻,赶忙点头:“有的?有的?,还没说?完呢。”
话虽如此说?,燕宁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天知道她就土狍子一个,哪里懂什么品茶艺术,问她剖尸原理还差不多。
燕宁啜一口茶装模作样细品,大?脑则飞速转动调集毕生所学艰难凑评:“瞧这茶汤色泽如此清亮,一看就是上?上?佳品,且茶汤入口饱满,初尝微苦,其后回甘,细品还带着些馥郁果香,喝完只觉口舌生津,叫人灵台清明,正所谓一人一茶一世界,一沉一浮一人生,品茶非品味,当以茶律己?,以茶益身?。”
燕宁捻着茶杯摇头晃脑,语气深沉,像是没想到她品茶还能品出人生哲理,昌平长公主先是一呆,然后就成?功被她这番仿如做语文阅读理解般的?标准回答逗笑。
燕宁: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昌平长公主自然看得出来燕宁不怎么懂茶,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附庸高雅”,偏偏还不会让人觉得矫揉虚假,见燕宁尴尬微笑模样乖巧,昌平长公主艰难止住笑意,抬手拭去眼角溢出泪花,打量她片刻,给出最终评价:“你这姑娘可真有意思。”
确实是有意思,昌平长公主见过的?贵女不少,但唯独没有见过燕宁这一款,说?拘谨也?拘谨,说?随意也?随意,或许是见惯了在她面前恭敬有加,乍然碰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还让昌平长公主颇为惊奇,不过转念一想这姑娘所从事的?职业就又觉得正常了,能以女子之身?在衙门担任仵作还屡次侦破命案的?姑娘岂能以常理断?
不知道昌平长公主心中所想,闻此评语,燕宁眼睛一眨,也?不去分辨这话究竟是褒是贬,二话不说?直接就顺杆往上?爬,言笑晏晏,厚着脸皮:“多谢长公主夸奖,好巧哦,在下?也?这样觉得。”
看着一脸沾沾自喜与有荣焉的?燕宁,昌平长公主:“......”
确认过眼神,确实是有趣的?人。
...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就是这般奇妙,明明先前未曾相?识,但只需寥寥数语就能迅速拉近关系。
燕宁猜得不错,昌平长公主虽说?不至于仗势欺人眼高于顶,但也?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天潢贵胄该有的?傲气是一点都不少,若只是寻常贵女别?说?是让昌平长公主亲邀品茶了,只怕想多说?上?两句话都难,但谁让这姑娘是跟岑暨一起来的?呢。
昌平长公主盘腿坐着,单手屈肘撑在矮桌上?托着下?巴,看着对面一边捧着茶盏小口抿茶,一边绘声绘色跟她讲述办案剧情的?燕宁思绪有些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