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先前听岑暨大概说过,如今的刑部尚书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明年?就要致仕,如今刑部的主事官员其实是一个姓吴的侍郎,从年?岁打扮上来看,这应该就是那位吴侍郎了。
只是嘴上说的虽然是官方?场面话,但却看得出来这位吴侍郎对他们?的到来很是不欢迎,这也正常,都上门来找事了,能欢迎才怪。
“无妨,知道吴侍郎你公务繁忙,本官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不会与你多见怪。”
岑暨觉得吴庸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来,这会儿?见了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稳稳坐在椅子上连挪都不带挪的,更不用说起身见礼了,简直就将?嚣张傲慢两?个字诠释地淋漓尽致。
岑暨不咸不淡的回答还让吴庸噎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神特?么不见怪,自己不过就是寒暄一句,他还真就打蛇上棍顺杆爬了?
哪怕同朝为官,吴庸跟岑暨也素无来往,但这并不影响吴庸对岑暨的印象分为负,他心中暗骂了一句,也懒得再多做寒暄,单刀直入:“听说岑世子此番前来是为了一桩命案?”
吴庸忍住想将?岑暨直接轰出去的冲动,冷哼了一声:“钱大钧奸|杀妻妹的案子是我刑部负责侦办的,如今早已结案,你又凭何说这桩命案尚且存疑?”
“刑部乃六部之一,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从大庆立国之处便有设,迄今已逾百年?,上至尚书,下到衙差皆为精挑细选资历经验俱丰,刑狱断案自有章程,总不能就听你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能往我刑部头上泼脏水。”
吴庸冷哼:“提刑衙门从设立到现在才几?天?听说衙门里?连个正经仵作?都没有,要我说世子与其将?眼睛盯在别人身上,倒还不如多费费心将?自己衙门里?的事给管好,毕竟陛下可是对世子给予厚望,别到时候让陛下失望才好。”
吴庸话里?话外都是说刑部办案能力要比一个刚设立的提刑衙门强得多,让岑暨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话说的不客气,岑暨闻言回望他,点漆凤眸沾染锋利,玩味:“设立已逾百年?,资历经验俱丰?”
岑暨嗤笑一声,目露讥诮:“那照这么说,去年?的船夫案也是我泼的脏水了?”
吴庸脸上怒容一顿。
岑暨口中的船夫案也是去年?刑部负责侦办的一桩命案,大概就是当时有村民在河中发现了一具男性浮尸。
经过一系列的身份排查,最终得知男尸是一个从外地前来盛京经商的商客,在大量走访摸排之后,锁定凶手是之前送商客过河的船夫。
因为那船夫好赌,欠了不少外债,而?且衙门官差又在船上发现了属于商客的钱袋并一些零碎财物,真相昭然若揭,显然是一桩杀人劫财案,于是吴庸就令人将?船夫捉拿归案。
起先船夫也是死不认账,但终于还是熬不过严刑拷打,在认罪状上签字画了押,因杀人罪被判了死刑,等待秋后问斩。
说来也是凑巧,大概过了半个月,有人报家中财物失窃,然后一查,就查到了一个惯偷小混混身上。
衙门自然是要将?人捉捕归案,紧接着就是升堂审理,这不审不要紧,一审居然还审出了一桩命案来,恰就是商客被杀案。
原来商客在下船之后就被恰好在河边游荡的小混混给盯上了,他原本只是想求财,却不想商客身上什么财物都没有。
而?且那商客还对他不住声的唾骂,小混混被惹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用石块砸晕,直接就给拖到河边丢了下去,丢的时候还不忘将?商客那身绸缎衣裳给扒了下来。
船夫并未杀人,真凶乃是一个小混混,最后船夫因盗窃罪改判监两?年?,小混混数罪并罚被判了死刑。
幸亏是船夫运气好,在行刑前抓到了真凶,不然船夫定然要因冤而?死。
这案子在当时并没有激起什么浪花,毕竟不论是船夫还是小混混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岑暨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吴庸目光惊疑:“你...”
“是不是没想到我连这都知道?”
将?吴庸神情变化尽收眼里?,岑暨扬眉,似笑非笑:“不光是船夫案,要是没记错的话,刑部这些年?办下的冤家错案可不少。”
“船夫还算运气好的,还有位赴京赶考的举子可是直接含冤被杀,那案子好像还是吴侍郎亲自过问审理的,好好一位栋梁之材就这么命丧吴侍郎之手,也不知道这些年?午夜梦回之际吴侍郎会不会背脊发凉愧悔不已?”
“果然还是吴侍郎心理素质强。”
岑暨轻啧了一声,只当没看见吴庸变来变去堪比五彩调色盘的精彩脸色,阴阳怪气:“如果我是吴侍郎的话,老早就引咎辞官,哪儿?还敢厚着脸皮忝居高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资历经验俱丰,说来判冤案的经历是挺丰富的,真是听着都觉臊得慌。”
“......”
被岑暨连讥带讽一通冷嘲,吴庸脸色青白交加,已经不用能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他没想到岑暨对刑部这些年?办的案子了解的这么清楚,这么一气儿?秃噜出来无异于是公开处刑。
其实他说的也不错,哪怕是刑部都不能完全?避免冤家错案的发生,毕竟刑部每天要处理的案子这么多,难免有那么一两?个疏忽漏网之处。
“不是我非要质疑刑部办案能力,奈何事实就摆在这里?。”
像是嫌刺激不够,岑暨还在火上浇油,只见他眉梢微扬,状似叹息:“光是我知道的冤假错案就已经有这么多,我不知道或是没能纠正的还不知凡几?,刑部作?为三?司之首,主管刑罚政令,原以为是人才精英,却不想尽是些酒囊饭袋,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冤假错案泛滥成灾?”
“岑暨,你别太过分!”吴庸终于忍不住,咬牙怒斥。
“我过分?”
岑暨嗤笑:“怎么,说点实话就听不得了?那你让那些蒙冤被杀的人怎么想?”
岑暨无视吴庸愤怒神情,目光在脸上扫了一圈,目露讥诮:“别说,吴侍郎你这名?字倒还挺应景,看来令尊还真是挺有先见之明。”
“你,你...”
吴庸脸色涨红,气的连手指都在发抖,看岑暨的眼神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
岑暨却丝毫不惧,不耐烦敲了敲桌子:“你什么你,堂堂刑部侍郎莫非还是个结巴不成,少磨磨蹭蹭,我没这么多时间搁这儿?跟你耗,我来就是为了钱大钧的案子,从即日?起,这案子由?我提刑衙门复查侦办。”
“不可能!”
吴庸终于没忍住咆哮出声:“你想都别想!”
吴庸怒极反笑:“岑暨,别以为你是陛下钦点提刑官,背后有陛下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刑部,不是你提刑衙门,岂是你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钱大钧的案子我刑部早已有定论,案子已结,断没有再交由?你提刑衙门的道理。”
“你既然知道我是陛下钦点的提刑官,就该知道我提刑衙门的职责是什么。”
岑暨斜睨了脸色微变的吴庸一眼,淡声:“提刑衙门负责稽查天下要案命案,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罢,既然案件存疑,那我提刑衙门就有权调卷宗复核,你若有意见,不如去陛下面前详说。”
岑暨慢条斯理:“还望吴侍郎弄清楚,我这不是商量,是通知,还望吴侍郎能配合。”
提刑衙门地位特?殊,本就是宣武帝为了制衡三?司所设。
就如岑暨所说,从理论上来说提刑衙门办案不受辖管权束缚,只要是提刑衙门认为存疑的案子就可发起重审,也是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这也是三?司为何会对提刑衙门如此敌视的原因,岑暨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其背后代?表的含义。
谁都不愿意自己莫名?其妙多出个顶头上司,其中刑部反应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