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宁毫不吝啬冲岑暨竖起大拇指,随后就?旁若无人?商量起“人?才引进”大计,作为即将被撬墙角的大理寺少?卿,沈云舟心情十分复杂,他突然觉得?,这俩凑一块儿也不是不行。
…
燕宁最终还是秉持着“轻伤不下火线,做事需有始有终”的顽强精神,拒绝了岑暨让她先回去休息的好意,选择跟着前往提刑衙门?进行案件最后收尾工作,由于没接到邀请,沈云舟一个?大理寺少?卿跑去提刑衙门?听审有砸场子之嫌,所以只?能自行离去。
提刑衙门?公?堂,燕宁理直气?壮坐上了旁听席。
尽管人?赃并获,又有书?童证词在,但?范天赐还是试图抵赖,说什么都?不肯承认他蓄意毒害韩氏的事实,而对于范天赐这种不掉棺材不落泪的行为,岑暨也不惯着,直接就?叫人?先打上几板子杀杀威。
范天赐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皮肉之苦,才刚挨了两板子就?开始哭爹喊娘,四五板子下去,范天赐心理防线彻底破守如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做的事儿都?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范天赐自恃是安远伯府独子,加上国子监这一届学子中出身比他高的没几个?,所以他自然就?成了国子监一霸,就?连寻常夫子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敢随意招惹他,又有安远伯府不分青红皂白护犊子,这也就?更?助长了他嚣张气?焰。
岳照刚入国子监就?被分到带范天赐所在的班,岳照是典型的严师,教学一丝不苟,勋贵子弟也好寒门?学生也罢,在他这儿都?一视同仁,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对于范天赐种种出格言行,他都?会予以教诲,先是苦口婆心劝,若不听便罚。
范天赐自然不会将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夫子放在眼里,认为岳照是有意跟他过不去,几次三番下来,范天赐对岳照怨怼颇深,就?打算给他一个?教训。
正好前段时间范天赐和友人?一同出游,途中找到了一株毒菌,在听说杨文渊曾送给岳照一包菌子后,范天赐就?想找机会将这毒菌混进去,也正是有了这一念头,他才蓄意接近岳明娘。
岳明娘是岳照的亲侄女,才来盛京没几天,更?不知范天赐秉性,范天赐虽然才十五岁,却已是花丛老手,在他的刻意接近下,很?快就?让岳明娘有了芳心暗许之意,但?岳明娘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伯府公?子,所以也只?是心中雀跃并不外?显,所以哪怕是岳照都?未察觉。
范天赐本来只?是想用这毒菌给岳照一个?教训,因为这菌子虽然有毒,但?发病缓慢,若是救助及时也不至于丧命,奈何就?在昨日?,岳照因为范天赐未完成功课罚了他,范天赐越想越气?,一怒之下就?干脆让书?童寻来砒|霜,决定这回让岳照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在拿到砒|霜之后,范天赐在菌子表面撒了一层,今日?借着出恭的机会溜出学堂来了岳照家,结果正好碰见岳明娘在熬汤,于是范天赐一不做二不休,趁岳明娘不注意,直接就?将那染了砒|霜的毒菌丢入锅中。
韩氏身亡消息传来的时候,范天赐也在现场看热闹,见岳照搂着韩氏尸身哭的几近昏厥,他心中暗爽不已,而当见岳明娘被列为头号嫌疑人?时,他更?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找到了替罪羊,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燕宁。
待听范天赐说完事件始末,旁边陆兆已经忍不住啐了一口:“你这畜生,韩氏可是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你是怎么能下得?去手的?”
“谁让岳照与我?作对?”
范天赐咬牙:“我?就?是要让岳照后悔,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他不过就?是一个?寒门?夫子,区区末流小官,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见范天赐到现在都?没有悔意,岑暨脸色冷沉如冰:“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罔顾人?伦之辈,若是活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你毒手。”
范天赐脸一白,这才反应过来这回怕是要玩脱,不禁高声嘶吼:“你们不能杀我?,我?爹可是安远伯...”
“别说是安远伯,就?算是陛下亲临,也救不了你的性命,”岑暨眸色冰冷,重重一拍惊堂木:“范天赐蓄意毒害韩氏,致韩氏一尸两命,行事手段残忍,依律当斩!”
“斩”字一落,就?见范天赐身体抖如罗筛摇摇欲坠,身下缓缓溢出一滩不明液体,隐隐可闻骚味,像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即将丢命的事实,范天赐晃悠了几下,就?听“噗通”一声,他直接到底晕了过去。
岑暨嫌恶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范天赐,摆手让秦执将人?拖下去,
等范天赐被带走,一旁听审的岳照终于忍不住跪伏在地,“嗬”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像是失偶的大雁发出阵阵悲鸣,脸上神情却是又哭又笑,也不知是高兴凶手得?以伏法,还是悲伤心爱的妻子再也回不来,让旁边人?听着都?心生不忍。
岳明娘跪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给岳照叩头,只?说是她不好,她愿意抵命给韩氏赔罪。
过了好一会儿,岳照才渐止了哭声,先是恭敬朝岑暨燕宁叩了几个?响头,而后又哑着嗓子道谢。
待公?堂事毕,岳照起身蹒跚着离去,背影佝偻,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不止,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岳明娘一眼。
倒是岳明娘见岳照走的跌跌撞撞,她迟疑了一下,擦了擦泪,突然起身追了上去,像是想要搀扶,却又被岳照避开,如此几次三番,终于在岳照又一次要跌倒时,岳明娘及时伸手将人?扶住,这回岳照没有拒绝...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毁了...”
看着叔侄俩搀扶着离去的背影,再想到韩氏死不瞑目的样子,燕宁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哪怕罪魁祸首已经伏法,却也换不回来鲜活人?命。
岳照作为师长,恪尽职守传道受业解惑,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念师长苦心,人?性的恶是难以想象的,有时候苦口婆心教诲却只?会被认为是束缚的枷锁,就?像范天赐,岳照有错吗?或许他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像其他夫子一样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不管,以致于连妻儿都?命丧他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用来称颂老师的诗句,但?事实上老师也是人?,在为人?师的同时也为人?父为人?妻为人?子。
呕心沥血教书?育人?并不代表要自我?献祭,正所谓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恰如佛不渡无缘之人?,天雨不润无根之草。
但?燕宁也知道,就?算岳照侥幸逃过一劫,但?放纵下去,范天赐也会是第二个?王天昱陈奔,焉知下一个?人?还能不能逃过其毒手?
“养而不教,不如不生,活着也是害人?害己,倒不如死了干净。”
见燕宁胸口起伏不定,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岑暨垂了垂眸,默默给她递上一杯温茶:“放心,范天赐行事如此恶劣,安远伯府也难逃干系,子不教父之过,安远伯府这些年安逸久了,是该让他们长长记性了,我?明日?便禀明陛下向安远伯府追责。”
燕宁顺手接过岑暨递来的茶水,看也不看便仰头一饮而尽,姿势可谓豪迈,岑暨却看着她因沾了水略显润泽的唇略有不自在,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忙敛目掩盖自己的失态。
燕宁没有察觉岑暨的小动作,她心中余怒未消,待听见岑暨说要找安远伯府麻烦后,燕宁突然想起王陈两家的下场,不由迟疑问:“你确定这样对你没影响?”
燕宁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岑暨却瞬间意会,他接杯子的手一顿,随即很?快就?调整好:“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自然是该秉公?执法,不论是谁,只?要触犯了律法,就?该惩处。”
“不是你说的么,”岑暨看着燕宁:“为生者言,替死人?权,法理情理兼具,对事不对人?,这是责任,是义务,也是但?当,所以...”
岑暨长睫颤动,目光定定盯着燕宁,在她讶异目光中,踌躇片刻,缓露出一个?笑容,试探:“你愿意与我?一起么?”
没想到岑暨将她说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曾说过,但?当听岑暨复述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截然不同,看着岑暨眸中不加掩饰的认真与执拗,燕宁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刑侦人?员最可贵的两种品质,对法律的忠诚和对生命的敬畏,纵然岑暨有不足,但?这两种品质他具备,这也是燕宁会不计前嫌选择跟他搭伙的重要原因。
道同志合气?相感,虽旷百世?如同僚。
“好。”
燕宁伸手触上岑暨指尖,粲然一笑:“我?叫燕宁,请多指教。”
岑暨怔怔看着燕宁艳若朝霞的面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燕宁这么纯粹的笑容,没有敷衍没有虚假,全然发自内心,指尖温度传递,犹如灼灼燃烧的焰火,连涌动的血液都?在沸腾。
“好。”
岑暨喉结微滚动了两下,手指微动,顷刻间就?将燕宁略有些凉意的手拢在了掌中,学着她的样子,一字一句:“岑暨,请多指教。”
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消散,就?像黎明的曙光终于冲破暗夜封锁将灿烂金阳洒满大地,草木逢春,绿柳抽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