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见她有意无意还在往他这边靠拢,自觉看出她的醉翁之意,岑暨心中暗道此女竟脸皮厚如斯,这会儿都能还往他这儿凑,难怪能叫沈景淮另眼相待,光着这份脸皮就已是万里挑一。

岑暨不想与她再多废口舌,当下便轻哼了一声,直接将火把塞给旁边的秦执就转身离去,徒留后者满脸懵逼。

燕宁全部注意力都在井下,只眼角余光瞥见有旁边人影闪过,自然不知道岑暨为了避她说走就走连头都不带回的,她只知道旁边多了个空位,二话不说就挪步过去,毫不客气抢占最佳视角。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垂着绳子突然被人狠拽了几下,井下传来朱涛模糊不清的声音,得了信号,众人精神一震,忙哼哧哼哧作拔河状将人拉上来。

“哎唷嘿,可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好不容易爬出井口,朱涛迫不及待解下腰上捆着的绳子,连滚带爬滚到一边,瘫在地上大喘粗气彷如一条死狗,其他人的注意力则早已被那地上躺着的不明“尸兄”给吸引了过去。

等看清“尸兄”模样,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向朱涛的目光中难得带上了同情。

秦执走过去,蹲下拍了拍朱涛的肩,语气沉重真心实意:“兄弟,你辛苦了。”

自己的辛劳终于被人看见,朱涛不禁感动的泪流满面,天知道他是怎么鼓起勇气将人扛上来的,想到方才井下场景,朱涛脸色微变,秦执直觉不对赶紧撤手跳开,只见朱涛胃中翻涌,倏地张口

“呕”

“......”

夜风茫茫,树风抖擞,天边似藏了黑墨,浓稠深沉,燃起的火把犹如星星点灯,间或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细碎声,众人看着显露真面目的“尸兄”,一时无人言语,寂静中透出一股诡异。

这确是一具男尸无疑,或许是在井下泡了太久,衣物上满是泥渍,面容惨白发胀,在寂静黑夜显得格外可怖。

在场的大多都是上过战场的军中汉子,早已见惯了生死,区区一具男尸虽说看起来叫人心中瘆得慌,但也不至于造成大面积恐慌。

沈景淮在看见男尸的第一时间就转头想搜寻燕宁身影,叫她先行避让,虽说她胆量颇大,但死猪和死人到底还是有本质区别,不是所有人见了死人都能平静无波,这种场面就算有的男子见了都不能接受噩梦连连,更何况她一个女儿家。

之前只当是燕宁好奇,拗不过带她过来,但现在沈景淮却怕她受惊,不想叫她看见这般可怖场面。

沈景淮心中种种担忧,在看见挤在蒋武旁边正踮着脚尖看的兴致勃勃恍如过年看杂耍的燕宁后戛然而止,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不然为何非但没从她脸上看见害怕,甚至还看出了些跃跃欲试来呢?

跃跃欲试?试什么?莫不是还想上手不成?

沈景淮被自己的脑补给惊了一下,不由摇头,暗道他可真是想多了。

岑暨已踱步过来,他自然也瞧见了扎在人堆里看热闹的燕宁,明明是不打算分她一个眼神,奈何她一个姑娘家挤在一堆大老爷们中间太过打眼叫人想忽视都难,岑暨瞧着只觉得晃眼的很,他舌尖抵住后槽牙,已经做好了看燕宁被吓得吱哇乱叫的准备。

姑娘家么,胆子总是小的,别说是瞧见死人了,就算是看见条虫兴趣都能被吓哭,岑暨曾见识过盛京闺秀,对人嚣张跋扈眼高于顶,遇事却胆小如鼠哭哭啼啼,她...她胆子还真不小?

看着兴致勃勃踮脚往里挤,别说露怯了,看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燕宁,岑暨瞳孔微微张大,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燕宁总感觉似乎有人在看她,她抽空回头,恰好撞见岑暨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不妨她会突然回头,岑暨神情微滞,随后立马调整表情,下颔微抬,平静错开目光,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寻不到半分慌乱之色。

看着夜幕下卓然而立的清隽身影,燕宁皱眉,心中仿佛哔了个狗,不会吧,这祖宗不会现在到都脸大如盆觉得自己是为看他而来的叭!

燕宁心中凌乱,岑暨却已决心将她忽视到底。

他抬步上前,当燕宁不存在,连半个眼神都不分与,在众人诧异目光中竟径自走进包围圈,不顾男尸狰狞面容,一撩衣袍就在他旁边蹲下,朝秦执伸手:“手套。”

欸?

燕宁一愣,瞧这样子,这厮莫不是想要亲自上手?

第8章 证据

夜风又起,凉意袭来,黑黢黢的树影随风而动,飒然有声。

燕宁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岑暨,眸光闪烁,深觉不可思议。

因为职业原因,燕宁对尸体已经是司空见惯,别说是亲眼所见淡定若闲,哪怕是上下其手原地剖验也能面不改色甚至当场干饭,毕竟她干的就是这一行。

但岑暨则不同,好歹也是公主之子正儿八经皇族子弟,家世背景摆在这儿,似乎再怎么矜傲都有了原因。

在燕宁的认知里,像这种世家子弟就算是走在大街上遇到个乞儿没准都会嫌人脏了眼,更不用说是巴巴的往死人旁边凑。

毕竟连普通人都有颇多忌讳,见了恨不得绕道走,也因此,常与死人打交道的仵作一职曾一度被列为贱籍之末,常为人奚落嘲讽,故而正经人家几乎没人愿意当仵作,仵作差不多都是由殓尸送丧或者屠宰户兼任,以至于专业素质属实堪忧。

也就近几年朝廷重视刑律,兴许是察觉到了仵作在破案中不可替代的作用,皇帝下旨将仵作从贱籍中剔除,但受时代思想所限,就算仵作地位已有所提高,但依旧没什么人愿意干这一行,这一点,古今皆通...

想到自己曾经受到的“歧视”,燕宁也只能嘀咕,明明都是穿白大褂的,怎么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搁法医这儿就唯恐避之不及了呢?

咳咳扯远了...燕宁暂时收起怅惘情绪,总而言之,岑暨会主动往这尸体旁边凑的确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过思及方才屋中所提“提刑衙门”,燕宁大概也能理解了,毕竟是要组队挂帅的人,以后碰到命案的机会多着呢,要是连靠近都不敢,那完全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不管怎么说,能亲自上场还算不错了,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燕宁对他这一举动持肯定态度。

燕宁眉眼轻挑,等着看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任提刑官的表现。

其他人的反应也都跟燕宁差不多,沈景淮同样目露诧异,但很快就知道岑暨想要做什么,招手让人将火把再靠近些,好为他提供足够光亮。

岑暨旁若无人屈膝半蹲,衣摆垂落在地沾染了泥渍他也毫不在意,只见他慢条斯理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劲瘦小臂,暗淡灯光下他下颔轮廓硬绷冷肃,清隽的眉目严肃凛然。

燕宁注意到他戴的手套,通体透明薄如蝉翼,戴上后简直是严丝合缝堪称量身打造,燕宁瞧地有些心痒痒,很想给他扒下来仔细研究研究。

不像现代法医验尸有全套防护工具,就拿手套来说,时下仵作戴的手套一般是用麻布做成,先不论防护效果如何,略显笨拙是一定的,她自己绞尽脑汁也只弄出了羊肠手套,虽说勉强也够用,但跟岑暨的这一比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听说有一种蚕丝编制成的手套,薄如蝉翼水火不侵,难不成...燕宁咂摸舌,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了金钱的魅力。

不知燕宁已经打上了他手套的主意,岑暨戴好手套,随后就屏息凝神,在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吸气声中朝地上男尸伸出了手。

虽说这井是废弃的枯井,但因为时不时下雨,井底还是有浅水堆积形成的淤泥。

男尸身高不足五尺,身上的衣裳已被井底淤泥染得七七八八,看不出本来颜色,只隐约辨得出是一身圆领宽袖长衫,料子应该不怎么好,就是普通的棉麻之类,没有多考究,算是大街上很寻常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