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何清瑶死死盯着慕清漪被相国夫人握住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她突然尖声道:"不可能!姐姐明明说过她无父无母!"
"本将军可以作证。"一道苍劲的女声从堂外传来。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位白发如银的老妇人踏着战靴走来,玄铁铠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张大人腿一软,直接跪下了:"邵、邵老将军!"
大祁朝唯一的女将军邵希虽已年过六旬,目光却比年轻人还锐利。
她看都不看永昌侯一眼,径直走到慕清漪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好孙女,受委屈了。"
永昌侯面如死灰。
他怎会不认得这位曾随先帝征战四方的一品诰命?
若说宰相还能论理,这位可是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老祖宗!
慕清漪向邵希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孙女见过祖母。"转身时,她腰间露出一枚青铜令牌正是邵家军的虎符印记。
"侯爷现在明白了?"慕清漪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今年暮秋,我跋涉千里来侯府认亲,你们却让我以表小姐的身份寄人篱下,而将这个假的如珠似宝!"她猛的指向何清瑶,嵩然的气势吓得何清瑶一抖。
慕清漪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左臂,忽然掀开衣袖,一道狰狞的疤痕在雪肤上格外刺目,"这道疤,是侯夫人亲自用戒尺打的,说我这野丫头学不会贵女的规矩。"
疤痕像蜈蚣般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边缘还留着当时未及时处理的溃烂痕迹。
堂外有妇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反复撕裂才能留下的伤疤。
"说来可笑。"慕清漪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我六岁便能辨识百草,九岁可施针救人,却偏偏留着这道疤不治。"
她缓缓放下衣袖,布料遮住伤疤时发出轻微的摩挲声,"总要有个物事提醒自己"
她抬眸直视永昌侯骤然惨白的脸,声音轻得像深秋最后一片落叶:
"有些亲情,沾手即毒。"
堂外顿时一片死寂。方才诵读《孝经》的书生满脸通红地缩进人群。
"如今五皇子事发,你们倒想起血脉亲情了?"慕清漪冷笑,"可惜我慕清漪的命,早就不姓何了。"
粟相适时上前一步:"张大人,现在可以结案了吧?"
张大人抖如筛糠,正要开口,忽听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太监滚鞍下马,尖声道:"圣旨到"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太监展开明黄绢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成县主慕清漪忠勇可嘉,即日起晋封嘉成郡主!"
何清瑶闻言直接瘫软在地。
李氏的鎏金护甲咔嚓折断在青砖地上。
慕清漪叩首谢恩时,余光看见永昌侯瘫坐在地的身影。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师父留给她银镯幸亏有师父,她才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还学了一身本事。
"清漪。"杨夫人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回家了。"
邵老将军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斜睨永昌侯一眼:"有些人,不配为父母。"
第68章 暖枝可依
粟氏祠堂内,沉水香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起。
十二位白发长老分列两侧,他们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慕清漪身上来回扫视。
她脊背挺得笔直,素白襦裙上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跪"
司礼官拖长的尾音在祠堂回荡。慕清漪双手交叠举至眉间,缓缓跪在蒲团上。膝盖触地的瞬间,她恍惚看见数月前跪在永昌侯府祠堂的自己那时她额头磕出了血,却只换来李氏一句"晦气"。
"粟氏第八代家主粟玉成之养女清漪,今日入我粟氏族谱。"老族长颤抖的手翻开厚重的族谱,金粉在宣纸上勾勒出她的名字,"从此生死相依,荣辱与共。"
慕清漪接过青玉茶盏,恭敬地举过头顶:"女儿清漪,拜见父亲、母亲。"
茶水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她掌心。这与永昌侯府那碗凉透的认亲茶截然不同。粟相接过茶盏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那温度一直暖到她心尖上。
"好孩子。"杨夫人亲自为她戴上嵌着东珠的金镯,"这是娘当年出嫁时,你外祖母给的。"
"姐姐!"
清脆的嗓音打破祠堂肃穆。
一个穿着杏红襦裙的少女提着裙摆跑进来,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
慕清漪还未起身,就被扑了个满怀。
"双双!"粟相皱眉,"祠堂内不可喧哗。"
粟双双吐了吐舌头,却仍紧紧抱着慕清漪的手臂:"爹,我的救命恩人成了我的亲姐姐,还不许我高兴么?"她仰起小脸,杏眼里盛满星光,“若没有姐姐相救,我早就死在绣楼了!”
"咳咳。"杨夫人突然轻咳两声,打断了粟双双的话,"先让你姐姐完成入谱仪式。"
长老们并未察觉异样,最年长的三叔公捋着白须连连点头:"妙哉!清漪医术精湛,入我粟家正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