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美一共在上海待了三天,白天孔立新带着她到各处转悠,感受上海的老旧与繁华,立雯没课的时候也会同去。晚上就住在孔家的客卧。
这短短三天的上海之行,给令美留下了非常奇特而又难忘的印象。奇特在于,和孔家父母虽是初相识,却没有陌生感和距离感,这老两口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得体又热情,不仅没有居高临下的骄傲之姿,和令美聊起天也像是熟识多年的长辈,和蔼可亲。立雯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洋气漂亮的姑娘,性格开朗洒脱,很是健谈,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和令美无话不说。
至于难忘,那是令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着愉快的心情面对孔家人。当时回程的路上,她以为自己以后会有很多这样轻松温馨的时刻,却没预料到造化的弄人。
俩人回程的时候,直接把票买到了县城老家。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令美把二人的合影寄回到家里,当时父亲给的回复是,看相貌是个正直的孩子,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现在,令美把真人带回了家。
从火车站到孟家不太远,孔立新建议步行,理由是想走走令美走过的路,看看她从小看到大的风景。令美笑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也这样婆婆妈妈。但还是兴致勃勃地给他指着路边每一处建筑介绍着,就好像要把过去二十多年的日子细数给他听。孔立新一路微笑地看着、听着,想的是如果早一些和身边这个姑娘同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往父母家所在的校职工大院走的过程中,遇见好几个看着令美长大的叔叔阿姨,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令美身边这个高个子、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不待他们问,令美便爽快地说,“这是我对象!不错吧?”叔叔阿姨都微笑着点头,夸孔立新一表人才。令美很是骄傲,孔立新却脸膛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快到孟家了,令美看到父亲正在楼下迎接着他俩,兴奋地拽着孔立新的衣袖,指着老孟的方向,边加快脚步边大叫,“看!我爸!那个就是我爸!帅吧?”
孔立新看过去,果然,一个虽头发有些花白,但身板依然很挺拔的老人正微笑着站在那里,看上去精神矍铄又面带慈祥,令美很像他。
走到近前,孔立新响亮地叫了声,“叔叔好!”老孟一边“好好好”地答应着,一边不顾孔立新推辞抢过他手中的行李,拎在自己手中,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坐车累坏了,我不累,我拎着。快家去吧,你阿姨做好吃的呢。”
令美扯过小孔的手,把头亲昵地靠在他肩上,笑着说,“放弃抵抗,到我家还轮的上你干活吗?”孔立新哭笑不得,说,“恭敬不如从命!”
孔立新站在孟家的客厅,打量着这个面积不大的家,极为干净,布置得简单又温馨。空气中飘满了饭菜香,同时又有花香混杂其中,那应该是窗台上茉莉的味道。
正打量着,喜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温和地笑着说,“小孔吧?累不累,快坐下歇歇,饭好了,马上咱们就开饭!”
令美在一旁说,“这是我妈。盼你跟盼亲人解放军似的,咱俩刚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让你来,现在总算如愿了。”
喜兰白了一眼令美,说,“就你话多。”
令美笑着嚷嚷开了,“你看看,这个小老太太,我还没说你呢,我俩一起回来的,你都不问问我累不累,倒是问他,也不知道谁是亲生的。”
喜兰照着令美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子,说,“少废话,洗手,帮忙端菜!”笑着转身走进了厨房。令美跟了进去,孔立新这时也已经换好了鞋,说,“阿姨,让令美歇着,我来帮忙!”
老孟拍拍小孔肩膀,笑呵呵地说,“让她们娘俩先忙活,咱爷俩儿说会话!”
厨房里,令美问,“令超没放学呢?我哥和我嫂子咋没过来?”
喜兰边往盘里盛排骨边说,“令超一会儿回来,你哥今天出车,你嫂子早上过来帮我忙活了一会儿,这会去托儿所接虎子了,快回来了。”
令美点点头,又眨巴着大眼睛,凑到母亲身边,悄悄地问,“妈,你看孔立新咋样?”
“比照片上精神,看着人也和善。他家人待你咋样?”
“挺好的,他父母和妹妹人都挺好,好像对我也挺满意的,他爸还说等过一段时间亲自来拜访你们。”
“那就好,家世都是次要的,人品最重要。”
令超、秀莹、虎子也陆续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共同欢迎着远道归来的令美和小孔。饭后,令超偷偷地和令美低语,“这个又精神又有钱,对你还好的,不就是你梦想中的白马王子吗,还真让你撞上了,孟令美你???命不错呀!”
嫂子秀莹也凑过来,笑着嘀咕,“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看虎子跟他才刚见面,俩人玩儿得多好!”
令美和令超听闻此话向客厅一角看过去,虎子正坐在小孔的腿上,和小孔玩儿拍手,乐得什么似的,肉乎乎的小脸儿都笑红了。孔立新也慈爱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还护在旁边,怕虎子一不小心仰倒在地上。
秀莹小声地对令美说,“小孔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你看他多有耐心。”
令美脸一红,说,“我俩的事儿还没定呢。哪有那么快。”
秀莹挑挑眉,“令美呀,你得上点儿心,这样的男人得抓紧,回头再让人家给抢了。”
令美和孔立新回到市里之后,过了几天,老孟打来电话,说上次那一面,他和喜兰都觉得小孔是一个很有涵养、家教很好的孩子,言谈举止都很得体,脑筋又好,人又实在,主要是也疼令美。总之父母对自己找的这个男朋友很满意,令美也开心,虽然她一早就认定孔立新是她的真命天子,但得到家人的认可还是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不赖。
遗憾的是姐姐令如工作忙,没有时间回家,没见到这个未来的妹夫,不过以后总有时间的,令美深信。
就这样,双方家庭的认可和支持,犹如催化剂一般加速了令美和小孔的恋爱进度,俩人决定,挑个好日子,过一段时间先把证领了,然后年底把酒席办了。
那段时间,令美在宿舍总是捧着一本黄历,在那琢磨哪个日子好,哪个日子有代表性,胡月她们建议她找人算个日子,令美偏不,她是不信鬼神的,她相信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领证和办酒席的日子,也要她和孔立新觉着好才好。
胡月笑她最好只结一次婚,否则不光自己要多随几次礼,单是令美挑日子都能把人琐碎死。宿舍的姐妹们笑作一团。令美也笑着捶她,半开玩笑却无比坚定地说,“我这辈子非孔立新不嫁,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除非他先我而去,否则我这辈子赖他赖定了!你们都给我做个见证!”
如果一语成谶无法避免,令美真希望当年没有过这般信誓旦旦。但人生啊,从来都没有如果……
此去人非
一九八七年,二十三岁的令美正为自己的人生大事忙碌着,思来想去,她将领证的日期定在这年的九月二十八日,阴历八月初六,小孔的阴历生日,黄历上第一条便是:宜嫁娶。婚礼的日子有几个备选,还要和双方的老人商量一下,看看哪天合适。
即将嫁为人妻的令美,沉浸在幸福和对婚姻生活的憧憬之中。虽然大哥不算幸福的婚姻曾经让她怀疑婚姻到底是归宿还是坟墓,可是在遇到小孔之后,令美清楚的知道,无论婚姻是什么,她都心甘情愿一头扎入其中,她也深信自己和小孔的婚姻不仅仅是归宿,还是暖,是爱,是童话。
本就是自由恋爱,如今好事将近,令美和孔立新更加如胶似漆。可就在领证前两周,孔立新接到上级的委派,让他陪着党务办的一位领导下乡考察,为期一周。孔立新对待工作一向认真,虽然这个时间段有点儿微妙,但是算来算去,回来领证是来得及的。
小孔把这个突然接到的公差告诉给令美,说,“如果你实在是不想让我去,我就去找领导推掉。”
令美虽然沉浸在幸福之中,但还是明白事业对于孔立新的重要,何况他之前也经常被派到下属的各个乡镇考察,出公差本来就是寻常的事,时间又赶得上领证,就没有阻拦。
两天后孔立新出发,令美到车站去送他,领导就在身边,小孔不好和令美过分亲昵,就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娶你。”
令美脸一红,点点头回应,“早去早回,不见不嫁!”
目送孔立新走入进站口的时候,令美看着那个微笑着冲自己挥手再见的身影,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冲过去将他拦下,领着他直奔民政局。她一边抹掉眼角的泪,一边暗笑自己琼瑶小说看多了,这不过是众多分别中的一次,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这般儿女情长。
孔立新他们要先坐三个多小时火车,再坐两个多小时客车才能到要考察的那个乡。路上,领导问起他的婚事,他也兴致勃勃地谈起了两人即将领证,也正在布置婚房,还讲起了他和令美相识相恋的过程。领导微笑地听着,末了总结道,一辈子难得遇上个知心人,婚姻幸福是事业成功的保障,祝你们俩幸福!
长途跋涉之后,孔立新到达了当地,一落地,他就请乡长带他到乡委办公室打电话到令美宿舍,这是他和令美的约定。电话刚响两声就被接通了,显然令美早就等在了收发室里。报了平安,又简单地嘱咐了彼此几句,俩人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电话。
领导在一旁笑着对乡长说,“年轻人,快结婚了,可以理解!”一句话说得孔立新不好意思起来。
为期一周的考察进行的很顺利,终于挨到了回程的日子。
出门的时候,天气就不太好,乡长还说路上可能会下雨,如果不着急可以住两天再回去,可孔立新和领导都不想给本就不富裕的乡下添麻烦,还是按照原定时间启程了。
回程的路途,依然漫长,先是从乡里坐客车往县上的火车站去,乡委条件差,没有专属的汽车,他们的工作人员去外面办事都是和当地人一样坐客车的。如今孔立新他们也要入乡随俗。有了来时的经验,加上归心似箭,客车上的孔立新和一群老乡挤在一起,却很开心。跟领导聊着这一趟出来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