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词本能拘谨起来,就听裴海洋轻叹口气,说道:“差不多也是这个月份吧,小臣跑回来跟我宣布,说你们俩在一起了你们年轻人管这个叫出柜是不是?”
苏清词错愕:“他……”
裴海洋:“他很随意,没有郑重其事的说,也没有啥预热和前言,就像寻常那样回家吃顿饭,边啃糖醋排骨边说“爸,我跟苏清词在一起了”,随意的好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好像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苏清词勉强笑了下:“您肯定惊呆了。”
“那你可猜错了。”裴海洋眉间生出些许得意来,“我当时就一个念头,“啊,果然”。”
苏清词看着裴海洋,和蔼爱笑的中年胖大叔道:“我还记得我回小臣的话呢,我说“是么,多久了”,他说“32天”,我掰着指头算,然后说“那不就是你过生日那天吗”,小臣说“是”。”
苏清词心中一乱,唇角勾起的笑有些狼狈:“他有告诉您,他21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裴海洋微怔:“什么?”
而后不拘泥的一笑:“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小词啊,裴景臣能跑来跟我出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清词狐疑,裴海洋正色道:“这话可能有点酸,但他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跟你一生一世的话,是不会把私人感情特意拎出来跟我说的。”
苏清词愣住,眸光落下。
裴海洋目光辽远了些:“小词,裴景臣因为我跟他妈的婚姻,感情上变得很别扭,希望你能多多理解他,担待他。有很多事,他藏在心里不说,就怕提前泄露了给彼此压力,如果失败的话,落得一场空,他会变得更难堪。”
苏清词心头一紧,听到裴海洋继续说:“他这人轴,认准的事拼死拼活也要做到。上学拼命读书,就为了引起他妈的注意,跟陈灿灿争宠,那时拿咖啡当水喝,天天熬夜,我真怕他猝死。后来上班了,又是拼命工作,全世界航班到处飞,天天加班,我更怕他猝死。”
“我说你何必呢,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么拼,到时不怕有命赚钱没命享受?他只说自己年轻,没事,让我甭担心。其实我心里知道他咋想的,他只是个公司刚刚起步的小老板,开的是三十来万的国产车,存款只够首付。”
裴海洋顿了下,笑着看向苏清词:“你那时候光一幅画就上千万了吧?”
苏清词怔了怔,有一簇花苗在胸中窜起,烧的五脏六腑很热。
裴景臣买饮料回来了,并给裴海洋带一条香烟,走之前劝他少抽点,裴海洋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的,这么唠叨?边数落儿子,边给苏清词拿两盒月饼回家吃,分别是蛋黄莲蓉和豆沙馅的。
裴海洋让苏清词过年来,一定来。
等红绿灯时,裴景臣问他上衣口袋咋鼓鼓囊囊的,苏清词伸手掏兜,抓出一大把软糖来:“你爸塞的。”
裴景臣说:“我吃一个。”
苏清词拿玉米软糖给他,裴景臣双手握着方向盘,苏清词见状,撕开包装递给他,裴景臣还是握着方向盘,眼神还挺无辜的:“腾不出手。”然后主动张开嘴。
苏清词有点愣神,把软糖拿出来递到裴景臣的嘴边,尽管裴景臣不是故意的,这样喂食,还是难以避免他的嘴唇吻到他的手指。
裴景臣慢条斯理的咀嚼,笑道:“是挺好吃。”
苏清词活活被他有滋有味的模样馋到了,也拆开一包玉米软糖吃,很甜,很粘牙。
甭管裴景臣是情到深处导致的无师自通,还是刻意拜师学艺了,反正他变了很多,情人之间该有的小情趣正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回想从前,都是他苏清词制造浪漫,明明也是第一次爱人第一次谈情,却愣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把自己学成了情场高手,信手拈来。比如假装手累抬不起来,让裴景臣给他系安全带,他在享受那几秒钟浪漫的同时,趁机在裴景臣脸上亲一口,让浓度升温。
现在,裴景臣照葫芦画瓢,也学会了手忙没空,在他无奈投喂的同时,趁机在他指腹上浅舔一下,让原本很单纯的喂糖变得暧昧。
距离家还挺远,节假日路上拥堵,车子走走停停,裴景臣问苏清词困不困,把副驾往下放放,让他先闭眼睛歇一歇。
苏清词原本没想睡,都怪车座太舒服,外面的车笛声此起彼伏,也编织成了独特的催眠曲。
他做了个梦,梦到水木芳华那晚,他跟裴景臣近乎疯狂的颠鸾倒凤。一个在药物的作用下迷失自我,一个蓄谋已久,捧着十多年的喜欢和爱终于得偿所愿,恨不得溺死在对方怀里。
初夜是混乱的,癫狂的,恨不得把彼此都榨干的。但同时也是彻彻底底的尽兴,真要回想的话,似乎往后的每一场交欢,都难以取代第一次时的尽兴。
上床这回事,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苏清词至今记得自己是被活活干晕的,等到次日清晨,浑身跟散架子似的难受,连动动手指都困难。但他还是挣扎的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把精心准备很久很久的向日葵胸针给他,并说出那声迟到的生日快乐。
那种情形下还说这话,其实有点婊里婊气,火上浇油。
也难怪裴景臣盛怒之下一语不发,抓起胸针狠狠扔到窗外。
后来苏清词红着眼睛去找过,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好安慰自己没关系,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说不定早两半了,瑕疵品捡回来有何用?反正他跟设计师认识,只要给钱,再订做一枚就是了。
水木芳华的第三天,苏清词打电话给裴景臣,电话接通后,他没开口,既是心虚,也是害怕。虽然他知道以裴景臣的性格不会跟他绝交,毕竟是救命恩人。
等了很久,裴景臣开的口:“苏清词。”
苏清词捏着手机,好像穿过胸膛和肋骨掐住自己的心脏。他声音压得很低,问:“怎么办?”
裴景臣没有让他等太久,也就两秒,好像早就准备好答案,现在不过是公布一下而已:“如你所愿。”
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以情侣、恋人、对象的身份相处一年,直到苏清词提出同居。
搬进裴景臣家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裴景臣抽屉里的向日葵胸针,没有丝毫怀疑,那就是他送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款式,上面甚至刻着裴景臣的名字。
天知道,苏清词当时激动成什么样。
这不是单纯的失而复得,这就好像一个认可,一个释放,一个救赎。原来裴景臣对他,还没有到厌恶至极的地步。
这枚胸针,是裴景臣给予苏清词“继续爱他粘着他纠缠他”的勇气。
凌跃游戏签成第一笔大单的时候,苏清词说他戴这枚胸针刚好,跟他那身白色英式西装很配。
裴景臣只看了一眼,然后去挑了别的胸针戴上,说:“不配。”
那时的苏清词,浑身的血都凉了。这个不配,耐人寻味,细究起来能暗指的意义太多了。你不配跟我在一起,你不配爱我,我们之间不配说爱情,不配,不配,就是不配,什么都不配!
苏清词再次感慨自己的性格偏激与敏感,总是习惯性的将事情往最坏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思考。
有没有可能,裴景臣那句不配,说的不是“你不配”,而是“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