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再去,价格已经涨了一倍有余,一方面这香只有东市王记的南货铺子有,二是南边大水封了路,这香也是从别处调来,价格就要涨一些。”
“那时候老爷身边服侍的袁管事说冷白香用不到半个月了,赶快补上,我见老爷要的急,可这价格又太贵,此事我曾请示过府里的两位管家,也特批了条子,这才按照这贵的价格买了回来。”这采办做了信国公府快三年的采办,平日里虽也收些回扣,但贪墨主子的钱财确是不敢的,他对此事毫无心虚之处,回答起话来也就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顾卿一听,觉得这买办说的没什么问题,便问两位管家。
大管家点了点头,回道:“是有这么回事。本来我的儿子就是负责跑南货的,这冷白香也无需外面采买,但今年南方可能大水,老爷就没让他去了。冷白香在外面买,自然是不如府里自备的方便。”
他从老国公时代就当着大管家,自然不会为一个采办,几十两银子遮掩,他这话一出,顾卿便知道没她想象的那么严重,只是市场缺货,供需关系又不合理,造成的暂时涨价而已。
李钊在一旁听了十分不好意思。李铭更是挤眉弄眼的戳了戳李钊,小声地说:“还好奶奶没说是你查出来的,不然府里几个管事肯定要对你有意见。”
李钊虽然觉得自己没帮上堂祖母什么忙,倒是兴师动众了一番十分羞愧,但李铭说他不好,他心里却不服气的紧,眯着眼反驳他:“你们府里的管家就是用来管事的,别说这价格确实不对,就是对了,喊来问一问也是应该的。他们哪里来的底气对我有意见?”
李铭见李钊今日里像是变了一个人,好笑地上下扫了这位堂兄一眼,“堂兄自受我祖母调1教,越来越有我兄长的样子了。”
他指的是以前兄长在年前帮着奶奶管事的时候,对那些管家睥睨的态度。
“本来就是嘛,我又说的没错。”李钊不高兴地撅了一下嘴。
“你说的是没错,是我以前小瞧你啦。我还要和你多学学呢。”李铭是个会虚心向人请教的性格,虽然有时候有些傲娇,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斯文有礼的好孩子。“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钊哥在这点上强出我数倍,可以当我的老师啦。”
李钊见李铭夸他,心里也得意洋洋,脸上泛起了满足的微笑。
此事彻底弄清后,顾卿让那几位管事的回去,留下账房训斥了一顿。
她那段时间生病,采办不敢拿这件小事来烦劳她,只好先禀过大管事,特批了条子。像这种事情,虽然可以不必劳烦主子,但前后价钱不一致,其他管事的知道,账房却是不知道的,他们居然没看出有问题向她通报,怎么能不训斥一回?
几个账房心里也叫屈。他们做账,只要每日的记账和条印款章俱全,就可以记入帐中。而后几位管家核账,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才通过了的。
能到老太太手上的帐,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又不是白痴,就算想弄出些什么猫腻来,账自然也会做平,哪里能让老太太一个门外汉看出来不成?
那几个账房被骂了一通,满脸仓皇的出了门。等到了二门口,却见两位管家和几位采办都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大管事平日里并不参与他们的那些小手段里去,却也逃不出他的眼睛。他把所有人留在这里等着,就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我知道你们有时候采买会弄出些名堂来,流水你们不敢做问题,银钱收货帐上却有些不妥。我劝你们都最好收敛些。老太太身体不适,老爷怕是给她房里放了高人帮着管家,夫人如今也在持云院里,若是这时候弄出些什么事来,把老太君气着了,你们全家被发卖都有可能。钱要贪多了,见了官,命在不在都难说了。”
大管家的话一出,这些人的汗流的更厉害了。
“我话就放在这里了。二管事当年多么风光,不过是内甥女爬了一次床,是什么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老爷虽然和善,但对家人最是维护,你们若把府里太夫人真当傻子,那你们就是傻子。”
他见敲打的也够了,随意抬了抬手。
“都散了吧。自己回家想想。”
持云院里,顾卿正在把李钊一顿猛夸,夸得李铭都忍不住拿起一本账簿,看看是不是也要学着管管帐,以后好帮祖母分担一点,也得得夸奖。
他拿起一本流水来,只见满眼的壹贰柒捌玖拾两,还有不少勾画的一圈一划,看的他是头晕眼花,连忙把账簿给放了下来。
我的天!
他偷偷咋舌。
这钊堂兄好厉害的本事,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价格里能看出冷白香前后价格不同来,要是他,光对数字就对的要哭了。
算了,这等邀宠的法子,他还是别想了吧。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还累了几位管家跑一趟,结果只是小题大做……”李钊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满脸通红。
李铭在一旁张大了嘴。
咦咦咦?这还是刚才不屑地和他说着“管家就是管事的,他们哪里来的底气对我有意见?”的堂兄吗?
怎么前后说的都不一样啊!
“你今年才十二岁,就能找出堂祖母我都找不出来的毛病。更别说你才刚刚学着看帐一天,这已经不是心细能说明的事情了。这就是你的天赋啊!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小道,就把它放弃了。朝中户部、工部,乃至地方上财政厘算,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顾卿摸着李钊的小脑袋,“这就是你的能力,就算你读书不行,有这门本事,又有你堂叔的关系,总不会让它埋没的!”
顾卿依然和以前一样,秉承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态度,毫无羞耻的说着“你读书不行没关系,以后你堂叔给你开后门”这样不要脸的话。
可李钊就吃这一套,从小到大,他最喜欢别人夸奖他。最讨厌的是别人拿他庶兄和他比。到了堂祖母家,虽然庶兄先来,但堂祖母从来都没说过他庶兄比他怎样,或和他怎么不一样,他心中早就待顾卿如亲祖母一般。
如今她更是满脸骄傲的说着“我家有权你以后好好干我会让你堂叔护着你的”,小李钊简直就要以膜拜的眼神看着她了。
我堂祖母官位比亲王还高!我堂祖母经常进宫见皇帝皇后!我堂祖母进郡主家就和自家后花园似的!行知书院的院长都要上门请教我堂祖母!我堂祖母会种菜!我堂祖母会算账!我堂祖母还会接生孩子!
我堂祖母除了长得不好看,什么都好棒!
李钊喜滋滋的算完了剩下的账本,带着一脸傻笑回了自己屋子。
只是他兴奋的心情怎么也止不住,忍不住拿起手边的纸笔,开始和万宁写起信来。
“仙主,万事安宁:
不知你近来如何。听说你姑父无事,我们阖家都十分欣喜。今日我堂祖母身体不适,召了我去帮忙,府中半月来七本流水账目,堂祖母居然都让我替她算来……”
过了几日。
德阳郡主府。
德阳郡主拍着桌子,气的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这是她捧在手里养大的自家侄女,她真想一账本拍到她脸上,把她砸个清醒。
“这只是最简单的流水,你怎么前后算了五遍数字都不一样?!”德阳郡主看着一脸无辜的拨着算盘珠子的万宁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有,和你说多少回了!打算盘是三指分工协作,你拿着一根手指戳什么呢?等你把珠子拨完了,天都黑了!”
“可是那样手指容易打结啊!”万宁烦恼的看着手上的算盘。“姑姑,就没有不用算盘的计算方法吗?我上次看李钊背数,一下子就出来了。他总没有算盘在手上吧?”
上次她练的手指都抽筋了呢,食指和中指搭一起使劲抖,怎么都扒不开。她实在是不想再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