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连忙应是,又替江淮谢过。

不知是否因山上风冷,越王住了大半个月,身上染了风寒,良医所的医正日日守着别院,一时倒不好回城了。

知府陈纶和指挥使叶琛先后来探望,因越王要静养,只在院外请安罢了。

听到越王生病的消息,顾桓吃了一惊。刚来韶州的时候,正赶上洪水围城,越王都没有水土不服,如今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呢?

何况相处了几年,顾桓早已知道,越王并不是传说中的体弱多病。

果然,七月初,正当顾桓纠结着要不要和越王辞行时,越王召见了他。

只见越王穿着一身亲王常服,头上勒着一块青玉额珠,身形略有些清减,精神却还好。

顾桓松了口气,说道:“殿下大好了,臣就放心了。”

“孤没生病。”越王淡淡地说。

顾桓一怔,有些莫名地看着越王。

却听越王语气平淡地又放了一个大招:“孤随你一起回京。”

藩王无诏不得回京,越王这是要造反?!

“殿下三思。”顾桓沉声说道。他总觉得自己上了一艘贼船,又上了另一艘贼船,不做反贼都不行了!

可是越王能直接对他说,可见是信任他的,光是这份信任,就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第66章 立宪 [VIP]

越王已有两个多月没有收到宫中的消息了!从王家得来的消息,王皇后端午节仍出席宫宴, 却没有接见外命妇。不仅如此, 连他的生母王贵嫔和妹妹寿安公主,也没有任何消息!

顾桓没有再劝。将心比心, 若是他怀疑顾琏和闻姨娘等人被囚禁,就是单枪匹马也要杀进京去!

此次回京走的是海路, 要经过广州和泉州,在镇南侯、邬蒙、福王等人的眼皮底下带着越王进京,顾桓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七月的岭南乍雨乍晴,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船篷上, 船舱里有些黑暗,侍从小心翼翼地点起了蜡烛。

陈易穿着富家公子服饰, 坐在一张小案几前,案上摆着冰镇的瓜果。陈易望着江上雨雾朦胧,时不时一道惊天的霹雳划过天际,惊雷仿佛在耳边响起,叹道:“天地之威下, 人如沧海一粟, 不过随波逐流而已。”

顾桓在陈易对面正襟危坐, 正捻着一颗黄皮果吃着,闻言笑道:“萧二哥说的是, 不过风雨总会过去的。”

越王此行, 假借的正是韶州府萧家二公子萧贤巍的身份。盘金凤也以顾桓同僚、好友的身份随同进京,在另一艘船上。

雷雨张牙舞爪地掠过江面, 突然消失在山间,天地间还笼罩着朦胧的水雾,太阳就出来了,彩虹懒洋洋地披上七彩的羽衣,挂在北江两岸的青山之间,如悬挂在天边的一座拱桥。几朵白花花、软绵绵的云飘来,正好做桥墩。

客船里的人纷纷从闷热的船舱中走出来,站在高高的甲板上,欣赏这难得奇景。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顾桓站在阳光下,也忍不住诗兴大发。

陈易一听,双目一亮,连连赞道:“好词!最难得的是一个‘持’字,好大的气势!只是怎么只有四句?快快补全!”

顾桓连忙说道:“昔年偶然看到的一阙词,年长日久,只记得这四句了。”

陈易听了连道可惜:“能做出这样的词,必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不是大人物嘛!毛爷爷的诗词,气度压倒一切!

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两日到了广州。

既到广州,自然不能不去拜访镇南侯,虽然镇南侯没有见过陈易,但侯府人多眼杂,陈易还是留在客栈中。

顾桓总觉得心神不宁,再三嘱咐盘金凤一定要保护好殿下。

盘金凤望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你放心吧,除非我死,否则必不会让殿下出事。”

顾桓一听“死”字,皱了皱眉,更觉不安,默默地望了盘金凤一眼,才转身离去。

镇南侯杨贺此时正在府中,看到顾桓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翻,笑道:“上过战场就是不一样,三郎身上已有肃杀之气了。此去京中,问鼎榜首,当不在话下!”

顾桓笑着,谦虚地说:“唯有尽力而已。”

杨贺更觉满意,拄着拐杖,说道:“随我出去走走。”

顾桓立刻应是,过来搀扶着杨贺,只见他脚步虚浮,行动间确实颇为吃力,因此说道:“舅舅怎么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

杨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道:“老毛病了,西洋大夫也看过,按他们说的,放血也试过,也没什么用。”

顾桓皱了皱眉,痛风就算在后世也是疑难杂症,没有什么根除的办法,只能饮食调理,药物缓解症状。

漫步在中西合璧的庭院间,只见雕梁画栋,树木疏朗,喷泉声隐隐约约地在耳边响起。杨贺到一小亭中坐下,突然笑道:“听闻清虚观的真人有神仙手段,陛下的身体都大好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寻个‘活神仙’回来看看?”

顾桓一时不知道杨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斟酌着说道:“道门中人,有几分养生手段也是有的。”

杨贺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是谨慎!”说笑着,突然话锋一转:“既如此,又何必冒险带越王进京!”

顾桓悚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侍从都在亭外,才松了口气,苦笑道:“舅舅你吓坏我了。”

“阿桓!”杨贺双目一睁,凝视着顾桓,沉声说道:“你虽不是我亲外甥,但你曾救过阿泽,就是我杨家的大恩人,在我心中,你与阿林无异,都是我看好的后辈。你要知道,你姓顾,无论你对陈家再忠心耿耿,都不可能得到他们全部的信任!”

杨贺的话直击顾桓的心,拨开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我与陈易,抛却君臣不谈,在我心中,他亦是我的好友。如今他心挂母妹,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心意。”

“不仅如此。”杨贺淡淡地说:“你还想助他夺嫡!你明知进京面对的是怎样的局势,你还要带着他进京。不成功,便成仁了。”

“不错。”顾桓索性也不否认了,坦然地笑道:“我是要助他夺嫡,火中取栗,将来借着从龙之功,求顾家的一线生机!”

看到杨贺神情微变,顾桓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杨泽已经海外建国,再与台湾、倭国连成一线,分明剑指中原。舅舅,我怕啊!”

杨贺的神色终于大变,紧盯着顾桓,突然抚掌大笑:“你怕?你不怕!顾三郎啊顾三郎,我分明看到你眼中的野心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