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合上门长长呼了口气,剥开颗糖含在嘴里,用力晃了晃脑袋,原地蹦了蹦。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觉悟又不是第一天有了,一直以来也都做得挺好。只是这一次忽然梦想成真,患得患失的时候多了,忽然被戳中了最隐秘的那一点,一下子就不争气了。

就这一次,下回可不能连这种小事都撑不住了。

林竹捏了捏自己的脸,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句。进了洗手间把妆卸干净,双手接了捧清水,深吸口气,把脸埋进去。

一片水声里,门被推开,又轻缓合上。

钟杳进了门。

上来之前就已经卸过妆了,钟杳随手放下剧本外衣,循着水声在洗手间外站定,目光落在安静把脸埋在水里的单薄青年身上。

水声太响,盖住了钟杳的脚步声。林竹没听见,在水里埋了半晌才抬头,闭着眼睛甩了甩脑袋,摸索着去拿毛巾。

毛巾挂的位置有点远,他闭着眼睛手上准头,一下摸空,正要再往边上挪,一只手却已经将毛巾拿起来,替他轻轻擦了擦脸。

力道轻缓温柔,一点点认真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水迹。

林竹心跳骤然加速,怔怔站着不知所措,下意识要睁眼,整个人忽然被温暖身体裹进臂间。

钟杳抱着他。

上次鼓足勇气去抱钟杳已经是咬牙豁出去了,林竹从来没想过钟杳还能再抱他一次,心口高兴得几乎有点儿发疼,呼吸微微急促,声音跟着哑下来:“钟老师……”

钟杳手上稍稍使力,叫他靠在自己肩上。

林竹有些恍惚,本能顺着他的力道伏下去,眼底刚散尽的潮气又有要涌起来的趋势,连忙用力眨了眨眼睛。

他不适应自己这样不争气的状态,刚要习惯性地翘起唇角,钟杳的手掌已经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怎么……不高兴了呢?”

钟杳其实不很会说话。

从出道以来就跟比自己大二三十岁的老演员们混在一块儿,钟杳的生存模式整个都是落后娱乐圈二十年的,根本学不会现在哄人专用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只能认认真真地有话问话。

林竹偏偏受不了这个,胸口狠狠一疼,眼泪不争气地就下来了。

他太久都没在人前哭过了,怕钟杳发现,憋着气息尽力平复,抬起袖子偷偷把眼泪擦了,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没有……”

“没有?”

钟杳稍稍放开手臂,看了看林竹泛红的眼眶,稍一停顿:“不是因为我要演到八十岁生气?”

林竹愕然抬头。

“不是就好。”

钟杳松了口气:“卖身契什么的都是旧社会遗毒,我们不讲这个。我是真想演到老,没经你同意就擅自安排了咱们两个的职业规划,你要是不愿意再调整,演到七十五岁也行,我重新做个人生计划……”

林竹:“……”

林竹终于再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

钟杳静静看着他,见到清亮的笑意终于干干净净地在那双眼睛里沁开,唇角才终于微挑起来,拍拍他后背:“来,吃饭。”

“现在?”

林竹一怔,看了看外头已经黑透了的天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哪一顿饭。

他本能地听钟杳的话,被拉着出了洗手间,眼睁睁看着钟杳从后备箱带上来那点儿随身行李里掏出一个便携的小煮锅,两包西红柿牛腩味的方便面。

“夜宵,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得吃点儿好的。”

钟杳常年在国外受仰望星空的折磨,对方便面做下了难得的执念,一本正经说着,手上利落地倒水插电,酱料包撒下去搅开:“翻翻他们橱柜,有火腿肠吗?午餐肉也行,都拿过来……”

林竹忙跑过去翻酒店的售品橱柜,找出两根火腿一罐午餐肉,还捡了两个卤蛋,一块儿放在钟杳手边。

钟杳没再问他为什么会忽然难受,也没让林竹插手帮忙。熟练地煮面沥水切午餐肉,又不知道从行李包的哪个角落抽出一袋密封芝士片,切了一点儿放下去,不紧不慢搅开。

诱人的香气扑面腾起来。

“可惜了,少点儿葱花鸡蛋。”

钟杳遗憾,手上给火腿肠改了刀扔进去,盖上锅盖焖了四十五秒,关火出锅:“来,饭盒拿过来。”

林竹的注意力都被钟杳一身精英大厨的潇洒范儿吸引过去了,自己的心事早忘了大半,闻言连忙把饭盒送过去,恍惚回神:“您……吃葱花?”

钟杳的资料林竹能从头背到尾,能跟着上山下乡拍电影啃玉米的人民艺术家唯独对调味品底线分明。花椒大料数着粒放,五香粉敬而远之,除了必要的菜式借味,葱姜蒜香菜都是一概宁死不碰的。

或者是在国外荼毒得久了……

看着随身携带方便面和锅的钟影帝,林竹有点儿心疼,决心以后一定要给钟杳再多找点儿好吃的东西。

“不吃。”

钟杳正往饭盒里分面,闻言摇头,遗憾叹气:“摆盘好看。”

林竹:“……”

钟杳抬头,正迎上他的目光,轻轻一笑,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把饭盒塞过去:“快吃,一会儿要坨了。”

三年自给自足的锻炼下,钟杳的手艺已经很不错。

酸甜的番茄汤底香气浓郁,牛腩也是难得的真材实料,煮得劲道的面条裹着加了芝士的浓郁汤底,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

林竹晚上明明已经吃了饭,却还是轻而易举被勾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