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又怎么样呢?”他并不知道年轻人为何这般喜出望外。

“因为您在体贴我啊,你知道我怕丢脸,就替我解围。说不定今天也是,我说陆游就算说得一塌糊涂,你也说‘说得不错’,你怕伤了我的心。”

“那可不一样,上回我是解围之意,这次不同。”俞生南站定,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陆维倾那张神采奕奕的脸,片刻间有些失神,他晃了晃脑袋迅速背过身去,“这次是想夸你,但怕你太高兴了些。”

“原来是这样,可是不管您夸我或者骂我,我都很高兴啊。”陆维倾说的是真心话,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眼睛都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他太崇拜俞生南了,一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那种心情更浓烈了。

怎么会这么温柔呢?原来母亲说的那个人是这样的鲜活,他甚至比那些句子里的还要好,原来只是简单地和父亲聊天散步就会有这样无穷的快乐,要是一辈子呢……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好想上前说出真相。

但理智很快拉住了他,他没有百分百的肯定,也不敢轻易冒险。因为这个爱过母亲的人他从未看过自己,他不是知道自己的存在吗?为何听到他的名字无动于衷呢?为何一次都不来看看他呢?是不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怪胎而讨厌自己呢?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知道呢?

陆维倾有时情不自禁地在想,如果他是个正常的男孩子,或许当年他就会被男人认下来吧,做私生子又有什么关系,他宁愿背负着难听的私生子称号,也想要叫他一声父亲啊。

太多的问号和不确定掺杂其中,暂时的缄默或许是最好的办法,陆维倾眷恋地看着俞生南的背影,他在心里偷偷喊了好多遍父亲,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柔。

再等等吧,等到手术的钱够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对方一定一定会欣喜的吧。

他的恍然若失落在行动,一脚踩空的他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呼,而前方的男人听见迅速回身,拥抱住快要落地的他。

黑夜中,两人拥抱着,陆维倾听到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却不是他的。

公众号婆婆推文,群九八二六三八零三五2020-03-10 20:03:26整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但陆维倾的这般热切回应却将俞生南眼中的情欲灭得干干净净。

一瞬间原先纯善干净的俊美青年,变成一个投怀送抱的用美色吸引男人的货色罢了。

“我怎么会……”

陆维倾听到他在低喃。

“我怎么会把你认成她……”

那是一种怅然若失的语气,没等陆维倾细想,男人已经抽身,距离被有意地拉开。

“回去吧,夜深了。”俞生南这么说道,一路上竟不再言语,纵使陆维倾还想着说些什么,也只有嗯嗯啊啊的敷衍,甚至连笑声都变得寡淡,那冷漠的样子比最初相遇还要生疏几分。

陆维倾梗住了,自己哪里出言不逊惹到了对方?还是太过聒噪令人不快?他咬着唇齿,终于用沉默来还以沉默。

特地绕开的路这会儿显得太漫长了,原来尴尬的氛围中能让人一秒也呆不下去。而在下个转角处,男人率先结束了煎熬。

“我从这儿走回家更近些。”他果断地道别,甚至不留给陆维倾辩解的机会。

“再见。”

“嗯。”

连再见都没有说,俞生南背对着他抬了抬手,就算做告别了。

顷刻间,陆维倾莫大的委屈凝结在胸口,他已经很努力在修改自己的个性了,无论是笑容还是为人,他都竭力地保持着礼貌友善,就算旁人他还戴着面具,可面对俞生南他是绝对的真心啊。可是为什么呢?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呢?在学校被好友莫名躲避,在外面又被亲生父亲没来由地厌烦,好像一时间众叛亲离了一样。

无解的问题再去寻找也是空谈,一整夜都没睡着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天明。可他不知宿舍里另一个人也彻夜未眠,闻若康原先只是担忧为何他晚归许久,但一等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立马佯装睡着,而那人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旁的声音,径直躺在床上后,竟然在一片呼噜声磨牙声发出重重地一声叹息。

那声音格外幽怨。闻若康心里一揪,他不高兴了?在难受什么呢?

晨曦的光满满洒落,微光唤醒清晨,陆维倾未等其他人醒来,他披上了一件外套独自离开宿舍,跟着体育系晨跑的学生们在赛道上一圈圈地跑着。心里的郁结怎么也无法消散,唯有不带思考的奔跑能暂卸苦闷。

一直跑到上课的钟声响起,他才擦了擦身上的汗前去上课,他们这个舍友都是工学院的,闻若康、李明伟和张军是机械工程的,他和江安是电机工程的,还有一个是土木工程的。有些必修课会重叠,比如高数和物理,而专业课大多是分开来上。

陆维倾听课听到一半,后面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还没问有什么事,只见对方递了两个塑料袋装的包子,还是热腾腾的,他惊讶地往后一扫,闻若康正坐在最后几排看着他。

这是电磁学的专业课,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着疑问等到了下课,闻若康人又不见了,陆维倾低头一笑,他嚼着猪肉馅的包子心情了一些,大概是被原谅了?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也许是给了一层台阶下,陆维倾终于郑重地面对起这件事情,他反思了许多相处的细节,好像自己总是有些不合群,总是驳斥对方的邀约,想想大学男生们都是成天日的混在一起,闻若康从陪着自己打工,而自己却没有陪他做过他喜欢的事。

认真思考一番后,他从只进不出的小金库里拿出十块钱,又找了隔壁班的温昕推掉了周日的约会,虽然女生脸上挂满失落,可他也只能不停鞠躬道歉说着下次再约。

然后回到宿舍的他,走到躺在床上正看漫画的闻若康面前,主动递过两张票子。

“哈?你要和我一起去打保龄球?!”躺在床上看书的男人语气充满着不可思议。

脸上有些发烫的陆维倾点了点头,“我不会,你教教我。”

“你对这个感兴趣?”

“是你说这个很好玩的,算了,你不去就算了。”陆维倾见他不接过票子有点懊恼,果然他还是做不来这种事,正想把手收回去,却被闻若康一把抢走。

“谁说不去的,哥打保龄一绝我跟你说。”闻若康一把揽住他,陆维倾缩了缩脖子朝他笑着。那光洁雪白的脖颈带着致命的蛊惑,让人想要顺着亲吻上去,当然理智喊停了一切,闻若康只是拇指轻轻地摩擦了两下,像是教训他一样按了一个印章。

陆维倾一痒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样子,真是毫不知觉的勾引。

冰释前嫌后,关系比之前更火热了些,闻若康仍经常在足球训练结束后去电影院找他,但陆维倾却不再拉着他去吃那个馄饨摊了。

“我以为你爱吃。”

“其实还好。”陆维倾有种没来由的确信,他知道俞生南不会再出现在那儿了。

周末两人一起去打保龄球,球馆在市中心的广场,那里还有家新开的KFC,很多人聚集在门口排队,洋快餐大热之势很快席卷了北京,赶潮流这个词在食物和娱乐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闻若康就是一个赶潮流的人,他家境不算殷实,母亲隶属于北影厂下属影城单位的普通办事员,父亲在文工团演话剧,像《雷雨》《茶馆》这类的作品常常露脸,也因为父母都是做这类型的,他天生也喜欢新鲜的事物,电影,娱乐,好玩的,好闹的,他都门清,陆维倾跟着他在北京去过不少地方。

也不仅是他的功劳,和温昕的几次相处,加深了陆维倾对流行文化更深入的了解,不纯粹是广播里听到的,也不是那种报纸上的发明创造,“流行”这个词在大城市里有了更多的文娱载体,像保龄球,像桌球,像欧美金曲,像电影漫画,都变得绘声绘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