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睫毛动了动,抬起眼皮迎上江颜的目光,为了让她看到自己的真诚,坦然对视。
“一见钟情?”
“也不是,我初二的时候,你去我们学校开过一次心理讲座,内容让我印象深刻,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但是还没有喜欢。你帮薛凭治疗的那段日子,我跟踪了你很多次,是那时候喜欢上的。”
江颜一惊,她的警觉性很高,但是那段时间真的没有发现过有人跟踪自己,杭案隐匿行踪的手法真的比很多犯罪分子高明。
杭案的眼神很真诚,同时也透着一丝绝望和无助。
他的喜欢发自内心。
江颜忽然不知道怎么去处理眼下这个慌乱的局面,真相揭开以后,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杀过人吗?”
“我曾很多次当过帮凶,入室警告别人的时候动手了,那些人受到最严重的伤是骨折。”
“姐姐最关心的应该是朱阿姨那件事吧?我很感谢她,因为她直到被判刑都没有把我供出来,但她做的那些事情确实是我帮忙在出主意。姐姐给她治过病,应该知道她软弱隐忍,不敢杀人,是我给了她勇气。”
“你引诱她杀人,是吗?”
杭案默了默:“算是吧,因为我想让她复仇,而她最终也决定要这么做,全程我都有参与。”
“你从什么时候起想帮她的?”
“灿灿死的第二天。朱阿姨把我当成儿子照顾,我很喜欢她,也很喜欢灿灿,灿灿死的时候,我很痛苦。”
提及旧事,杭案心里仿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连呼吸都变轻了,面色沉痛:“我把灿灿当成亲妹妹,她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哥哥,是朱阿姨教的。”
他不自觉挺直腰板,胸腔剧烈起伏,扯了扯嘴角,艰涩道:“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岁。她还没出生,我连她的嫁妆都帮忙想好了。如果那只是一场意外,我不会让朱阿姨复仇,可偏偏是赵勤把灿灿杀了,林叔明知道她是凶手还要偏袒,这让我怎么玩得下这口恶气?”
“你怎么知道林厚知道灿灿死的内情。”
“他的反应很奇怪,我用了一些办法让他亲口承认了。”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想过自己动手,朱阿姨不愿意,但归根结底,她并不是真正的凶手,我才是,是我怂恿她犯罪的。”
“你能让林厚说出口,为什么不报警,让警察重新审理案件,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让朱月复仇。”江颜顿了顿,“二十多条人命……”
杭案收敛情绪,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良久,他嗤笑道:“报警以后呢,警察会相信一个初中男生用催眠术得出的真相吗?赵勤会承认吗?就算承认,法院判她几年?未成年人,两三年就出来了,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
他神情冷下去,带着压迫:“姐姐觉得警察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有多少警察是真的在断案?我的同学初中时期在超市被人偷了手机,去报案,除了记录后续什么消息都没有,他是农村人,因为那个手机丢失,被家里人骂得狗血淋头,想不开掉楼自杀了。”
“姐姐,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阳关底下,见惯了太阳的人是会讨厌黑暗的,他们只会远远避开那让他们恐惧排斥的黑暗,不会踏进去,和里面的人一起感受那冰冷的温度。”
“如果同在一片天空下,看到周围的其他人都生活在阳光底下,而自己深陷黑暗,却没有人把他们从里面拉出来,当掉入深渊的时候,他们应该怎么做呢?呼救吗?外面的人能听到吗,即便听到了,他们会施以援手吗?他们可以把人从泥潭里捞出来,却没办法把泥潭封上,也无法让阳光破开黑暗,给他们同样的温度。”
“社会是不公平的,它固然有好的一面,照顾到了大部分的利益,但是少部分个体呢,如果他们没办法通过外界的力量帮助自己,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让自己变得强大,去迎接那些风雨。”
“姐姐觉得警察无所不能,公平正义,可是他们没办法照顾到所有人真正的需求。你帮那么多人治疗心理疾病,可也只能解决他们一时的问题,不能从根源上消除病因,不是吗?”
杭案情绪翻涌,一句接一句话地反问她,“你让那些可怜的人怎么办呢?除了自己复仇,他们无路可走了。”
“没有浇过雨的人,不知道伞的重要性,更不能对那些需要伞的人说伞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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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颜认真听着杭案的一声声逼问,沉默良久,还是无法赞同他的做法。
她理解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知道他善良,想解决问题,可手段太过残忍。
“杭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偿命以后,他们家人朋友的感受,如果每个人都是用这种办法去解决问题,几乎每个人都是在复仇的路上,对无辜的人又谈何公平?你扪心自问,做了这些事情以后后悔过吗?正义不是以命换命,更不是让自己成为自己都厌恶的人。”
杭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江颜给出这个回答的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们两人注定形同陌路了,嘴唇发白,几乎是用嘲讽的语气跟她说:“你口口声声站在正义的天平秤上,可你自己能做到大度原谅吗?姚镇出轨的时候你气急攻心在巧克力上喷了杀虫剂,如果家里有更好的凶器,你或许用的就不是杀虫剂,一段简单的感情破裂都能让你发疯,如果你最爱的人死了,你难道不会杀人吗?”
“你从小有那么好的家庭,吃穿不愁。”杭案冷笑了声,眼神冰冷,不复当初的温柔,“你没经历过那些事,凭什么替他们做主,你作为心理医生的同理心就是让你只同情罪犯的吗?”
他句句往心窝上戳,江颜抿着嘴唇,胸口沉闷得厉害。
“你真的以为心理医生能够帮人解决所有心理问题吗?你在做事的时候,有没有换位思考?”
说到这里,杭案眼睛红了,几乎是歇斯底里:“你怀疑我,所以你从我的同学那里调查我,甚至不惜用自己做诱饵假装跟我谈恋爱,一口一个弟弟,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你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呢,为什么非要跟李冲演这出戏?如果当初没有我的记号,你早就被轮奸了,难道他不是坏人吗?可你宁愿和这种人合作,也不愿意选择相信我。你知道我以为你被李冲绑架报复我的时候多心急多痛苦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极力忍耐着胸口的怒气:“我跟你在一起以后伤害过你吗?我把真心掏给你,你却从来没有一刻信任过我,甚至在我刚刚准备出门的时候,你担心的不是我昨晚守了你一夜有没有睡够,而是我会不会去找李冲报复。你担心的永远只有外人,而不是身边关心你的人。你的前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出轨的。”
说到最后他已经口不择言,说出来后自己也有些后悔了。
江颜被他当头一棒,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厉声道:“杭案!”
杭案慢慢平复情绪,看了她好一会,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我戳到你的伤心处了?你不就是等着我说这些话吗?江颜,从本质上来说,你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免不了俗,你又凭什么在我身上钉耻辱柱?”
“你真的以为去救你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你们合计演的一场戏吗?可我为了配合你,我还是说出来了。我猜,李冲手上有录音笔吧?是警察故意把他放出来配合你的,目的就是让我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看向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你现在手里也有录音笔吧?”
“江颜。”杭案再一次喊出她的名字,却没有任何温度,“你真行。”
江颜被他的眼神和说的话伤到了,胸口被重重一击,说不出话来。
杭案的情绪已经崩溃,开始失去理智:“你丈夫有这么摸过你吗?”
“好新奇很重,可是很危险的。”
“你丈夫没让你高潮过?”
……
他用入室时姚镇的声音重复当时的那些话,没有了那层眼罩掩护,亲眼看着他用最冰冷的表情说出这几句恐怖的话,江颜吓得瞳孔睁大,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差点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