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八千胡同附近倒也不乏惯于道人长短的,东头李家的谁跟一高附近制衣店里的谁有一腿、住在二坊四楼西户的谁手脚不干净乱碰小女生、前街档口吃喝瓢赌样样不落的谁半年没出现了估计是进那里面去了……

林漪这个长得好看且常年不安于室的当然更是大家经久不息的谈资。不过最近几年情况倒是好些了。林漪虽然在邻里间沉默寡言的,但有谁厚着脸皮托到她面前,她基本都不落人面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有朋友长住港市,能帮忙邮寄便宜的药品或护肤品。

林漪相关的话题这就算是过去了,跟着是各家小孩儿上学的琐碎事儿,因为柴彤是老师,他们便时不时地带到她。柴彤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片刻,觑了个空离开了。

两个被警告“有点儿数”的在家里切了个麒麟瓜,一人捧着一半去楼顶吹凉风了。大自然扑面而来的风就是比空调里直吹出来的舒坦。翟欲晓突然闻到一股味儿,似乎是类似薄荷油的味道,盛夏的味道。

“最甜的这口要不然给你?”翟欲晓把勺子收在自己唇前虚伪地说。

林普深知没人能从翟欲晓嘴里夺食儿,但仍将脑袋伸过来等着她喂。

翟欲晓假惺惺的笑容倏地一顿,分外不舍地把勺子伸给林普,微张着嘴瞅着林普一口吃掉。她不得已安慰自己, “也不难嘛”当个称职的女朋友也不难嘛。但当林普把自己一口没动的半拉瓜换给她,她立刻就真心实意地笑了。

两人在沁人心脾的凉风里并肩坐着,很有数地只是脑袋往中间一碰接了两个一触即离的吻因为各自怀里抱着瓜,他们甚至都没有拥抱其余时间就五花八门漫无目的地瞎聊。楼下的邻居上来收萝卜干,一点没看出来两人变质的关系。

非要说跟以前比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就是多了个唾液交换的行为,多了些以“我们”为开头的句式。此外,翟欲晓掐林普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时不时地来一下,跟个神经病似的。

“你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吗?” 翟欲晓问。

“……八千胡同之最。”林普埋头刮着最后一口西瓜说。

“我当你不知道呢。” 翟欲晓神色复杂。

“……”林普感觉自己隐约被侮丨辱了神色更加复杂。

翟欲晓眼睛里有夜风中恬静的星星,耳朵里有楼下单车清脆的铃声,身边有“好看而自知但不在乎”的林普,感觉人生行至此处真是神清气爽无比称心惬意无比。

翟欲晓老老实实地“到点儿下来”深夜十一点。她洗漱完正躺在床上刷微博,柴彤趿拉着拖鞋不敲门进来,声称她爸呼噜声太大了,今晚要在她床上凑合一宿,明天在书房里铺张床。

翟欲晓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到声音,不由同情地给柴彤腾出了位置。

“什么方法都试了,针灸、喷剂、止鼾贴什么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柴彤愤愤地抱怨着,“他年轻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呸,不说年轻的时候,就你上大学的时候他都不这样。翟欲晓你床缝里这双袜子洗了没有?”

“洗了洗了……”,翟欲晓收回袜子塞到床头的抽屉里,她务实地说,“要不然我去网上给你买一盒降噪耳塞?”

柴彤默了默,瞅着她点头:“是个新思路。别耽误时间,赶紧去下单吧。”

翟欲晓得令立刻去购物平台上踅摸,最后花七十四块钱给柴彤买了五对“高密度、慢回弹、柔软透气、超强静音”的专业级耳塞。

“这么大岁数了,不要动不动就分居。”翟欲晓付了款语重心长地说。

“滚。”柴彤踹她一脚。

两人熄灯躺下之前就室温进行了多番会谈,最后柴彤不出所料地赢得了话语权,她趾高气扬地滴滴滴滴连按四下,床尾的空调读数就从22度变成了26度。翟欲晓不忿地踢开被子露出了肚皮。

41. 跟其他人没什么意思 第四十一章跟其他……

第四十一章跟其他人没什么意思

窗帘厚重不透光, 夜里遮上以后卧室里基本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差不多是午夜了,翟欲晓不敢顶风作案玩手机,只好戴着个蒸汽眼罩培养睡意。柴彤关灯前看到她翻身去戴眼罩, 嘀咕了句“整天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深夜里闭上眼睛听风声有种别样的舒坦。风里有梧桐叶片簌簌的声音,有废旧塑料桶倒地滚动的声音, 有摩托车高速驶过的呼啸声个大半夜扰民的孙子大概率是改装了排气管。

一个声音突然幽幽道:“你老实说你那双袜子到底洗了没有?”

“……真的洗了”,翟欲晓情真意切道,“就是前儿收回来时我爸突然在厨房叫我, 我就手往床上一扔就给忘了。”

柴彤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估摸着是信了。

翟欲晓原本以为柴彤睡了没敢吵她, 但既然她没睡,有个事情她就实在不吐不快了,她说:“林普跟你的感情比我以为的要亲密很多啊, 我俩虽说一起长大,但没交往之前我都没跟他抱过几回,嗐, 我小伙伴从小害羞到大。”

柴彤被那句故作老成的“我小伙伴”给逗笑了,她隔被踢了翟欲晓一脚, 嗔道:“单是穿个娘唧唧的粉色连身裤就以为完事儿了?嘴里整天没一句能听的话,啧, 你自个儿有点儿样行不行?!”

“娘唧唧”这个形容词不由让翟欲晓怀疑柴彤可能因为她财务自由以后老穿黑白灰就记混了她的性别。

“晓晓, 在你的理解里, 爱情是什么。”柴彤突然问。

“柴米油盐睡觉生孩子。”翟欲晓对答如流。

“……”, 柴彤平静地说,“……大半夜的别招我打你。”

“爱情是什么”这个问题太繁杂了,没有几个人能捋得清楚。而像翟欲晓这种得过且过的甚至根本懒得费神去捋。但这天晚上,迫于柴彤的压力, 她不得不枕着胳膊细细琢磨。

她一路长大磕过五花八门的CP,有电视里的,有小说里的。当然磕CP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叫法,以前不叫这个。她时不时地因为人家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爱情”老泪纵横有时候也会发出鸡叫,但这不重要。

而现实生活里的CP却与她看到读到的大不相同。他们庸庸碌碌地做着一日三餐,在饭桌上寥寥几句讨论下饭菜的咸淡或者互相递张纸巾,有时候你来我往地讨论下社会热点,有时候各自划拉着手机一言不发。他们因为一点点小事儿争得面红脖子粗的,譬如“要你晾个衣服怎么这么难?!”、“你下楼能不能顺手带着垃圾?!”、“我手机没电了我能怎么办?!”、“我在睡觉哪儿知道外面下雨?!”……然后一个气咻咻把自己锁进卧室里,一个骂骂咧咧打开电视声音故意调到最大。一言以蔽之,就是在一地鸡毛里前进。

“爱情”在认知世界和现实世界里几乎是两个不同维度的事情。

“想清楚了没?”柴彤没耐性地催问,“你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

翟欲晓真的就随便说了:“大概就是我希望以后即便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吵架,对象也最好是林普,跟其他人没什么意思。”

虽然她的回答听起来简洁到像是敷衍了事的程度,但柴彤却没说什么,只是翻过身面对着翟欲晓无声笑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翟欲晓肉乎乎的肩膀上戳了戳,翟欲晓说“烦人”。

“当年因为林普太乖了,仰起小脑袋一笑,我心都要化了,我真是动了辞职生二胎的想法。”柴彤徐徐说着翟欲晓不知道的事情,“……还是你爸比较理智,他说我们俩的基因生不出第二个林普,只能生出第二只猴儿。”

“……他这么说不合适吧。” 翟欲晓一言难尽。

柴彤没搭理她,继续说:“林普是个性格极度内敛的人,天生就没长那根向人申诉的舌头。你比如说他四五岁时在胡同里遇到变态的事儿,上初中时校门口扯衣服的事儿,再到林漪这些年林林总总不负责任的勾当,其实全都烙在他心里了,血刺呼啦的。但他嘴巴永远抿得紧紧的,跟谁都不说,包括跟你,最撑不住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句含糊的‘我疼’。要是时间再长些,他就假装这些事情早就过去了,你要是不说他甚至都要忘了。”

翟欲晓轻声“嗯”。林普是这样的人,他的眼睛永远是清澄的,你不会知道那双眼睛看见过多少不堪画面,经历过多少难以回首的旧事。

风声渐渐小了,片刻,下雨了。雨点倒不很大,落在梧桐树叶上是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嘤嘤絮语,落在窗玻璃上是噼噼啪啪的声音,如玉珠落地。

柴彤翻身打开天气APP确认今夜只是零星小雨,安心地重新平躺下来。她明天要陪姚思颖去晋市的凤凰山给花卷求道平安福。自打花卷参加工作,姚思颖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她思虑过重,老是害怕自己一觉睡醒儿子没了。

辗转间即将要睡着时,柴彤眼前又出现脑门儿抵着膝头抽泣的林普。那大约是在校门口扯衣服事件结束的一周后。柴彤记得刚好变天,前后只隔着一个晚上,但温度骤降十度,自这天起至来年开春,保暖衣再也没脱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