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刘宇回到暂住的酒店,还没有喘息的时间,父母亲戚就围上来一个接一个问题地逼问。他的胸口像是被蛀空出了一个黑洞,“我是出去找新工作了,之前已经在网上投过简历,这次是去面试的。”他的谎话说得平稳,心里却是想着撒谎这事情果然多做几次就连心也不会乱了。又或者说他曾经那不曾撒谎的性子反倒成了最好的掩盖。

他一旦走出那个圈,那些自诩看他从小长大的亲戚窸窣的悄声议论就在背后响起,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般爬进他的耳朵里。那议论中夹杂着些许忍不住的轻笑声,带着不怀好意的嘲讽。他背脊直挺承受着身后头那些长辈的指指点点。刘宇一直以来都觉着自己是个守旧的性子,可现在想想却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实际上很高。

最开始面对这种来自熟稔亲友的视线还有些抬不起头,现在却已经足够平静了。“爸妈,你们先进房间休息,我和叔叔婶婶他们说会儿话。”他连累着父母也被说三道四,他爸妈在这几日连背都直不起,佝偻着只敢把视线放在地面上。刘宇以前的想法有多天真乐观,现在的情境就有多现实可悲。

再加上与邵禾丰感情岌岌可危,他的一腔热情曾如烧过的沸水,现在却渐渐平缓下了火候。他多少沉敛下来了一些,回头去看那些大老远不辞辛劳进城的亲戚,那一张张脸上还来不及收起表情,“叔叔婶婶先回去吧。”他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打算过两个月就把我爸妈接进城里来,村里的老宅收拾收拾卖了。”这话,也就是不会再回村的意思。

这是件大事,容不得刘宇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下决定。“这事儿你爸妈说的算!你个小娃娃在这儿说什么都不做数的。”他们仍以为刘宇还是那个腼腼腆腆内向的刘宇,嘴上也是像为他爹妈不满而数落起来:“你现在还小得很,就一时冲动,等回了村里,我们聚着再好好说一说。”

刘宇吐出口长气,似叹息一样,又对他们的说辞置若罔闻一般重申一遍道:“叔叔婶婶你们先回去吧。”

“这不成!咱得一道回去的!”七七八八的回应此起彼伏。

“我现在手上的存款负担不了十二个人长期的住宿费,如果叔叔婶婶想要在这儿等个结果,那今天之后的住宿费就得叔叔婶婶自费了。”刘宇没有给他们出声的机会,“这里一晚上是七百二十,叔叔婶婶可以先把呆在身上的钱拿出来算一算点一点,看看够住几晚。”他抿着唇,笑了笑,眼角余光却睨出几分嘲色。

看戏看上了瘾,保不准就引火烧上身。

酒店的门板隔音效果不怎好,一进门见父母离得近,刘宇猜测他们也该是听得七七八八了。“……爸,妈,你们找个时间,回去收拾好行李,咱们搬到城里住。”

他妈没吭声,似是默许了。可他爸却是想得多了些,“你说搬到城里就搬到城里?村里那老宅子卖了也不过就几万块钱,在城里能用多久?”

“……先租着房子吧,等以后……”刘宇干巴巴地说着,谈到以后连自己都觉得迷茫,安抚的话说到后头就没了声,他神情怔怔,似是被抽干了心神。

“以后?有个屁的以后!”他爸气得狠了,闷头又到了窗边背着身时不时发出心力交瘁的叹息。刘宇站在门口,他摸了摸胸口觉得里面有些空洞洞的,眼前的画面像是被切割成几块,如溪流下汹涌的暗流,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分崩离析。

他张张嘴,无声地喃喃出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如同面临绝路下的求救。

到最后这一腔惶然无助被他自己压着平复下来,他付出的不够多吗?不够好吗?但分明邵禾丰却不喜欢他这样,刻意得与他拉开距离,偶尔流露出的冷淡他分明都心知肚明。是不是因为他太过依赖邵禾丰了?

如果邵禾丰知道他刚才那样态度把那些好事的亲戚说了一通,还让人回村里去……不知道会不会夸奖他呢?刘宇的手摸进裤子口袋里攥了攥手机,但片刻后便又松开了。

等到都处理好了之后再去找他吧,也许是真的他这段时间逼得太紧了…如果双方都稍微有一点时间冷静下来的话……

刘宇陷进偏执里,却未发现自己从没考虑过与邵禾丰会分开的可能。

秦栎之的短信送了过来,是一个股市图标。

-刘宇,想赚钱吗?

他的心口像是崩落出轰鸣,但在片刻后还是回了消息。

-谢谢,不用了。

于情于理,他都该离秦栎之远一些。

第九十一章·私生

邵氏一跃成为各大媒体的新宠,邵氏总裁的各种照片登上各类杂志的封面,财经类与娱乐类相互较量一样用每周三刊的稿量不停刷新着邵禾丰的信息。不光进出都有狗仔尾随,采访的邀请也是接连不断。

而正在邵氏如今风头正盛时,有些东西也在悄无声息地被慢慢蚕食。秦栎之的公司上市不过刚刚一年,已经在圈子里卷起了不小的风声。最开始是几家生意萧条的房地产公司,被秦栎之吞并后人员全数替换。那些地产原本都是准备在不错的地段开发建楼,但其中不少都是钉子户,导致开发项目无限期延宕,之前预定了房子的客户等不到房源而陆续退款,楼房建不起来自然客源逐渐减少,广告被扯,公司资金链逐渐周转不开,员工离职等等各式各样的问题,最终有人愿意接手这亏本生意都算天上掉馅饼,很快就让秦栎之收购了不少。

但诡异的就在于,秦栎之刚接手,那些钉子户就立刻答应拆迁,甚至连夜搬出旧宅,第二天施工队开始动工,按照原本的开发案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这一手,秦栎之埋了两年多,是还在邵氏工作的时候就动的心思,他看准了几户快到拆迁期的老宅,上门商榷自己的计划。这种事情耗费的心力巨大,而且也有风险。那时候他抽时间挨家挨户地给他们提出相当有益的计划,但到这时坚持下来的也不过才七八户。但也足够秦栎之用低价收购掉那些公司了。

他的手段阴险,就算原来的那些公司老板反应过来了,也只能咬牙吞下这个闷亏。秦栎之为人处世相当圆滑,那些答应过好处的钉子户都是他亲自介绍的房子。挑的都是高楼层大面积,按照拆迁前的建房面积一等一换算,再加送五十个平方。再加上原地皮的位置好,按现在市价换算,少说也有一千万朝上。

再加上这些地方原本都是准备建成高档小区的,广告一打出去就引起不少物业公司与炒房客的注意。秦栎之的名字也借此在业内有了痕迹,引起了不少同行的提防。

又是邵禾丰的新闻。秦栎之喝着咖啡,翻着手机上财经新闻的版块,并不意外的看到邵禾丰的消息。对方是备受关注的年轻总裁,亿万的身家暂且不论,现今还有个同性小男朋友。 也多亏最近的各种新闻,秦栎之也已经能够看出邵禾丰喜欢的类型了,一成不变的长相清纯型,几个前任都是精巧秀气的长相,小脸蛋白皮肤,身材纤细姣好。

相较邵禾丰的单一性选择条件,秦栎之自身是完全不挑剔的杂食系。他对邵禾丰的观感很微妙,谈不上好也论不上坏,是介于同性之间存在竞争的天性作祟,又是一种对强者油然而生的潜意识认同,随即磨成细碎的一层粉末,带着浅淡古龙水的味道成为他偶尔消遣时的些许旖旎幻想。不过自从之前用过一次之后,秦栎之就很难再想象出邵禾丰在下的模样了。更多的,是顺应逻辑的推论。

很多时候想象的中途就会变成针锋相对的互相压制。兴许前一刻他还试图去解开邵禾丰的衣服扣子,下一秒就被对方扯住衣领,用熟悉的带着些微冷意的语气警告:“这么辛辛苦苦才初具规模的公司,你是不想要了吗?”这种威胁合理得出现,没有丝毫挑逗的成分,纯粹勾起一腔热血沸腾。

他们会靠的很近,彼此之间完忽视了本该保持的距离。但没有调情,只有剑拔弩张。秦栎之甚至能够想象到邵禾丰的那种眼神,带着隐晦的蔑视与轻慢,像只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的雄狮,露出的任何反应都只不过是对对手的不屑。男人的四肢会放松地摊开着,维持一个舒适且慵懒的姿势,那是因为他的确没有软肋,近乎无懈可击。但……等到他坐到能够与邵禾丰对等的地位甚至超过对方时,秦栎之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想象出邵禾丰的反应,但即便是这样,光是脑内排演,都足够令人兴奋到难以言喻。

想要撕烂邵禾丰那副上位者的嘴脸,届时一定是足够令他纪念半辈子的画面。秦栎之抽出根烟点上,喉结滚动几下后吐出烟圈。尼古丁缓解了亢奋导致的神经紧绷,他继续将精神放在当下,已经不再是邵禾丰关注点的刘宇,与其说是一个小错误,不如说是邵禾丰整个人生的败笔。

只不过现在的刘宇依然抱持着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栎之当然能够猜到。可怜的小东西正想尽办法试图圈养一头狼,并奢望于将其驯服成宠物。这种人天生独占欲就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简单来说就是过分自私的性子。再加上刘宇天性敏感,就算现在意志坚定又怎么样,只要之后出现一点点波澜,就足够成为动摇刘宇想法的祸根。

秦栎之自觉足够耐心,并不急于一时。

不知不觉就抽完了一根烟,秦栎之依旧往刘宇的手机发送短信,对方也依旧是规规矩矩地回复拒绝。可如果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想法,又为什么不直接拉黑他呢?秦栎之放下手机,稍微放空了一下思绪。他的办公室不小,占据最大部分的则是靠墙的展示柜,从玻璃橱窗看进去,都是一份份合同。

是他吞并那些公司时签下的,白纸黑字,是他的战利品。

在最为显眼的正中间是一处空位,早就为邵氏预留好的,也是给他自己的一种警醒。他的收藏癖从小学就初见端倪,越是长大这种癖好就越是一发不可收拾。秦栎之是独生子,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只要是他想要的无论花费多少工夫都一定要弄到手,甚至越是处心积虑拿到的东西给他带来的成就感就越高。

邵氏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目标,他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刘宇一个人身上。他拨出一个号码,在片刻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欧候先生,有一些计划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秦栎之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侧头轻言问道。

邵禾丰刚开完一个会回来,就看见董秘书端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她的办公桌前停着一辆小推车,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与几箱信件。董秘书摊了下手,说道:“您的,都是您的。”眼看着邵禾丰眉头越锁越紧,董秘书似是完全不顾自家老板恶劣下去的情绪,继续说着:“前台最近光是收寄给您的礼物都很累了。”

礼物盒的包装纸都特别的少女气息,堆在办公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等会儿让公关部发个通告,以后这种东西再寄过来直接让前台拒收。”

董秘书应下了,问道:“那这些您要看看吗?”

邵禾丰摆了摆手,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身就进了办公室。董秘书不可能让这堆东西一直放在这儿,只能一件件拆开整理起来。现在的粉丝总是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印着邵禾丰和刘宇照片的白短袖,或者是人生成功学之类的鸡汤读物,更不乏一些手工做的小挂件。就连董秘书都不得不赞叹这些小姑娘的心灵手巧,剩下那些信封里都装着贺卡,清一色祝邵禾丰与刘宇在一起长长久久的。

她拆到一半,打开了个突兀的黑色信封。纸张一展开就看见上面贴着裁剪过的邵禾丰照片,贴的很仔细,一点折痕都没有。纸上没有留下字迹,只有从各种地方剪下来的“喜欢”与“爱”,密密麻麻贴了五页纸,让人后颈发凉。

最后附带的是一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邵禾丰和刘宇站在一块,刘宇的脸整个被抠花了,旁边贴着大小不均的几个字

他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