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顿时震动。
尚书省数位大员开始私下召见门生故旧,吏部悄然冻结人事,兵部调令被搁置,工部几项大案亦无人敢再决。
而宗辞也接到了旨意,不必每日侍读,只需三日一次入宫问安,安排得恰如其分。宫中,太子依旧每日早朝候旨,不显惊慌。
但各皇子却已开始蠢蠢欲动。
二皇子君之珩,早在洛云京火锅店一案中受挫,低调许久,如今却悄然恢复往日权势,手下旧部再次集结,传闻他常夜访几位旧部将领,甚至有兵部一名郎中曾出现在其府中。
三皇子则一直表面温和,不问政务,却在皇帝病重第二日,突请外祖母靖国长公主进宫问安,还拜访了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皆是前朝名望之人。
而五皇子,原不在皇储之列,却因这几年在西南军中战功卓著、屡破敌阵,被封安武将军,现驻京调养。他私下拜会礼部尚书,与国子监主簿密谈数次,似也有谋划。
宗辞虽在翰林院,却有渠道得知这些消息。
他夜里对洛云京低声道:“此番风起,太子恐怕要过一道大坎。”
洛云京倚在他肩头,眼神平静,“只要你不搅进去,旁人如何争,我们只看戏。”
宗辞却没笑。
皇帝卧病第七日,宫外已有百姓跪求保佑圣安的香案设起,而朝堂之上,则已分为数股。
太子仍每日入宫问安,照看事务,表现沉稳。
然而宗辞在一次入宫侍读后,却发现内廷的气氛微妙了许多。掌管御前奏章的小福子公公多次被各方拉拢,一向谨言慎行的他也忽然频频出宫。
宗辞知道,他既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便也是各派角力的关键所在。
这日黄昏,宗辞刚从御书房退下,就在御花园西侧听见了低语。
“皇上龙体不稳,若太子主事,怕要毁我万里江山。”
“是啊,三殿下文雅无害,倒是好人选。”
“我倒觉二殿下更为果决,昔年剿匪之事,连我也钦佩。”
宗辞收住脚步,只扫了一眼,便知这些是礼部官员的随从。
他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宫中人心已乱。
几日后,外头更传出一道密折,说太子挪用银两、买通太医院主事篡改病情这密折并未交至太子案前,而是直接递往了内阁和御前。
宗辞心下一沉。
“果然开始动手了。”他低声自语。
与此同时,建安侯府再度频频出入二皇子府邸,洛丹竟然也被目击与某位兵部官员多次见面。坊间舆论再次变得喧嚣。
宗辞一边照常入宫、一边暗中记下所有关键信息。
“若皇上病重不起,这将是动荡之始。”他对好友冯贺说。
冯贺也忧心忡忡,“若真乱了局势,我们这些新晋官员,都要被卷进去。”
就在这风声鹤唳之际,太子忽然在朝堂上递上一封奏折,请求皇上允许他暂代处理内阁事宜,凡三月内政务、六部协调、奏章批阅,皆由太子一人亲自办理。
这一招,如同丢下了一枚炸雷。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皇上的回应。
可就在第二日清晨,皇宫内传出一道密诏:宗辞,特封为“内廷秉直”,随太子监视诸部奏章,并得查阅机密档案。
众人哗然。
一位翰林探花,竟被册封监察权。
而宗辞,在接过这道圣旨时,却感觉掌心微微发热。
第164章尾声
京中的事,牵扯了许多人,有些不站队的臣工都称病在家不上朝了。
这样过了一阵子。
虽然表面上看风平浪静的,但裹进这风云变幻之中的人,都知道在平静的水面也难掩朝堂之上的沉沉暗涌。
太医院连夜值守,御医轮番开方。内务府却传出消息,说皇上原本就有些老年病,左膝时而发冷,夜不能寐。如今这一场风寒,更是雪上加霜,可无一人敢说皇上到底是如何了。
朝中诸臣各怀心思。有老臣上疏言太子可暂代早朝,但皇帝只留下一句批示“静养数日,毋庸惊动。”
可这“毋庸惊动”,在许多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二皇子君之珩闻讯后第一时间入宫探病,出来时却神色冷淡,甚至有人在昭阳宫前看见他拂袖而去,言语不敬,叫嚣“陛下迟暮,耳不聪目不明,连臣子孰忠孰奸都看不清。”
三皇子君之潼则在户部尚书家设宴,宴请京中几位清贵子弟,说是旧友聚会,但谁都知他素日冷清,不轻易广交朋友,如今这般殷勤,实非寻常。
五皇子更是悄悄去了镇南侯府,镇南侯曾是先帝心腹,如今虽然致仕,却仍有三万兵权在外地驻扎,朝廷每年军饷有一成由其推荐人经手。五皇子此去,引得内务府几位掌事暗中记录在案。
而翰林院中的宗辞,原本每日只是随皇上读书,温文静谧,却突然被调去参与“南方水利归档案整理”一案,表面是借用其才学,实则是进入内阁外文馆辅助机要资料编撰。
宗辞接到旨意时,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心里却有了数。他知这是太子殿下的信任,也知道风向正在变化。
是夜,宫中御膳房关闭得比往常早,一队御前侍卫自乾清宫调往东宫门外,暗哨三重,动静极大。
而在京城西郊的净月庵,东宫太子却安静地坐在檀香缭绕的小佛堂中,低头听一位老僧讲经。他手中转着一枚祖母绿的佛珠,眼底深沉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