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内有专门的号舍即一排排小屋,供考生闭门应考。屋子窄小,只能容一人伏案,一张木榻、一方案台、一个糊纸的窗格,封闭三日。

监考官不定时巡视,文卷一日一收。

第一天考四书文义,第二日策问政事,第三日则是诗赋与对策......

考生须五日闭门作答,不得中途出入,饮食皆自备,稍有违规,便是逐出。

外头的家属也只能回家等待,五日后再接来考生,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洛云京看见宗辞进去了,又站了一会儿,便背着小竹筐去市集买东西,这里来过很多次,已经很有亲切感了。

而且这里的市集要比镇上的市集丰富多了,光是卖肉的摊子就有好多,洛云京如今有钱了,很少从空间大平层里拿吃的,她更愿意在肉铺摊子买新鲜的鲜切的牛肉。

她买了些萝卜和牛肉,回到家,澎秦正在小院子里洗衣裳。

“娘,你放着吧,我来洗。”

洛云京将手往水里探去,温热的感觉漫上来,还好澎秦烧了热水。

“就几件辞儿的外衫,快洗完了,炉子上还坐着水呢,你爹泡了茶,你喝点。”

洛云京弯腰在小桌子前面喝了一盏茶就开始做饭,一共家里就三口人吃饭,洛云京做了一道牛肉萝卜煲,一道肉沫烧豆腐,还蒸了一锅馒头,以及一盘澎秦之前晒的萝卜干。

吃过午饭,洛云京又弄了一盘子干果吃,喝了几盏茶,实在无聊,就想起这个时辰也不知道宗辞在考什么?

宗辞正伏案落笔,笔锋如水流云转,字字珠玑,写得沉稳大气。

县试第一天考四书文义,是他最擅长的内容。平日里洛云京每日为他煮汤暖身,夜里还用中药泡脚,这些日日积累,且今日还有暖盐包放在腹部,只让他底气十足,心有成算。

题目是《论仁政》,虽不出奇,却暗藏机关。宗辞凝神静思片刻,心中便已成章。他不急不躁,先列提纲,再慢慢铺陈,从《孟子》论仁爱,到《大学》讲修身齐家治国,结合朝廷时政,提出己见,文采与见地兼备。

号舍寂静,但偶有动静传来。左边那位姓吴的考生,第一时辰不到就“沙沙沙”地写完了一篇八股文,写完还自信地吹了吹笔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可惜,写得飞快的多半是模板八股,考官未必买账。

右边那位却是个麻烦,一进号舍就捂着肚子哼哼唧唧,不一会儿果然闹起肚子来。小屋里闷热逼仄,又不能开窗,那股味道直冲得旁边几人脸色发青。巡考官闻讯赶来,只能临时让他出去茅房处理,还得派人查验有无作弊可能,盖上一个戳子,场面一度尴尬。

估计这个考生这次算是白来了。

宗辞却稳如泰山,丝毫未受影响。他自有一种沉静之气,仿佛世间万象扰不到他心中那点清明。他写到关键处,忽而文思泉涌,一鼓作气写完一篇,再细细誊抄誊清,字迹端正,结构严谨。

日头偏西,第一场结束,宗辞靠着墙短暂合目养神,吃了几块洛云京都备的小牛肉干与糯米团,咀嚼时满是她的心意与温暖。

第94章宗辞出来了

洛云京准备的干粮和牛肉干就着水囊里的热水,吃起来方便还不容易闹肚子。

等考生们吃完各自从家中带的吃食,就都睡在自己的小隔间里了。

夜里突然变了天,淅淅沥沥的还下了点小雨,而宗辞却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有暖手宝,盖着狐裘披风,暖乎乎地睡着了。

考场外,县学大门紧闭,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但门前依旧聚着不少人,尽管今日考生不得出场,但家属们还是忍不住过来看一眼,心里仿佛这样就能更安心一些。

洛云京撑着一柄青灰色的油纸伞,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巷子口,她裹着厚披风。

雨丝细细密密地飘落,地上的泥水已经积了一层,冷意透着鞋底往上钻。可她不愿回去,她知道宗辞今夜要在那狭小逼仄的号舍里睡下,纵是她给他准备了狐裘和暖手炉,心里还是放不下。

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旁边也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家属,有老妇人,有年轻娘子,还有背着包袱、眼神焦虑的父兄。

“唉早知道今天变天,我就该把那床厚棉被也带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跺着脚,“我那小子怕冷,小时候一冻就咳嗽,也不知道今晚挨不挨得住。”

“你这算什么,我家那孩子带的是糙米饼,一点油水都没沾,结果听说别人都带了腌肉干、蜜枣糕的,我才晓得……早知道该让他多拿点平日藏的咸鱼,也省得饿肚子。”

“唉,我家那个昨儿出门还嫌我啰嗦,说什么考场五天不过就是写写字,他自己能撑得住……现在想想,也怪我没硬塞他几块熬夜膏。”

“是啊是啊,谁知道这倒春寒还下了雨,五日不能出来,还得自己扛着过……这哪是科考,简直是闭门修行啊!”

雨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是焦虑与悔意。

有人还打听起贡院门规:“听说要查得紧,有人带糖水都被倒了,说是怕藏纸条。”

“我倒不怕吃得少,就怕冻坏身子,考不成事就算了,要是寒气入骨,以后身子落病根子才更糟!”

洛云京听着他们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有一丝庆幸。

她早做了准备,不光带了吃的、喝的,还有狐裘、暖炉,甚至每一份食物都包得细细致致,既防潮也易拿。

她虽不曾亲历古代科考,却经历过高考,那种从天未亮等到黄昏、全神贯注连喘息都要谨慎的感觉,她懂。

而此时的宗辞,正窝在窄窄的号舍里,手中捧着暖炉,披着狐裘,靠在墙角小憩。窗外细雨淅沥,他却睡得安稳。比起别的考生或饥寒交迫、或辗转难眠,他能睡个囫囵觉,心里一片宁静。

这一夜,有人冻得打摆子,有人饿得直咽口水,也有人,因一人默默的准备,而得以安然度过长夜。

还好雨只下了一夜,第二日之后连续几天都是艳阳高照,有些倒霉的考生隔间里进了水,央求着监考把外袍脱了放在门上晒着。

虽然有些滑稽,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

终于熬到了第五日,考场外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了,虽然今天天气又变了,风也大,可没人回去。

洛云京被挤在人群中,所有人都焦急的望着县学的大门,洛云京却也无所谓,反正一会儿总会走出来的。

不过还真有一个是抬出来的,据说是实在挺不过去了,场外的家属们都替他惋惜,场面一度非常欢轮,人群挤挤攘攘都往前想看个热闹,嘴里还念叨着,“明明只差这么一日了,却没能最终考完。”

好不容易等时间一到,考场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陆陆续续都出来,脸色都不好看,既是没有像刚刚那个抬出来的面色惨白,却也摇摇欲坠了。

洛云京终于看见宗辞走过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的腿怎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