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钧不过是和王导演开个玩笑而已。”顾维安客客气气地宣布说。
观众看闹剧落幕便也各自散了。
不料,顾维安施施然从旁坐下。宋钧脸色铁青瞪他:“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电影节已经开场了,你还嫌风头出得不够?”顾维安侧身靠近他,笑逐颜开的脸庞就像被风吹过的早稻田。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好似一对好友在窃窃私语。
虚假的笑容让宋钧感到一阵恶寒,可顾维安偏偏以德报怨帮了他,于理有亏他只得闭嘴。
激扬的音乐伴随着雪亮的灯光,金灿灿的舞台在千呼万唤下缓缓拉开帷幕……舞台下,交错的光影宛如踏碎了的星辉。因为眼前灯火的映照,再矮小的人也有高大的背影,尽管影子常常是扭曲的。
宋钧的思绪乘着浮华的光影飘飞到很远的过去。
曾经他们是铁哥们。宋钧是普安人,和顾维安的爷爷奶奶是邻居,暑假爸爸妈妈带着顾维安回老家看望父母,走家串巷两个同龄的男孩子也就成了玩伴。
顾维安安静懂事,宋钧调皮捣蛋。
宋钧喜欢顾维安,因为顾维安是个好孩子。每次他想出去玩就拽上顾维安一道,那样大人们多半会允许,因为他们觉得和好孩子一起玩就能成为好孩子。宋钧喜欢顾维安还有一个原因,他会给自己“打掩护”。如果他想去谁家的院子里偷摘柿子,顾维安会巧妙地引来主人家的恶狗。如果他回家晚了顾维安总会替他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维安喜欢宋钧,因为宋钧是个坏孩子。他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这里没有规矩绳墨,他不必做讨人喜欢的好孩子。他又跑又跳,学会了上树摘柿子、下河摸鱼,如何烤地瓜以及怎么撒谎。
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乐趣从探索大自然上升到了探索人类文明―游戏上。
顾维安生活在城市能买到最新的游戏卡带,而宋钧能无师自通将游戏玩得风生水起。他们之间深厚的革命情谊是从打怪升级中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顾维安初中毕业时,父母从国企辞职着手创业,他被父母寄送到爷爷奶奶家。在他多番央求下,父母通过“走后门”让他和宋钧分配到了一个班级。
像所有关系亲密的少年一样,他们在体育课上汗流浃背地打篮球;他们在语文课上昏昏欲睡神游太虚;他们翘掉自习课去网吧打游戏。
当然他们也会发生争吵,这个时候两个人通常会采取打一场游戏或者打一场架的方式来解决。
他们像两只凶猛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对方挥出拳头,一场汗如雨下的激烈交锋后宋钧和顾维安并排躺在草坪上喘气。
瓦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春风像情人的手拂过少年的脸颊,碧绿的草尖挠痒了脖子。
“天空真tm蓝!”宋钧吐出一口气。
“你真tm俗!”顾维安也吐出一口气。
无心男孩
毫无悬念,宋钧凭借口碑与票房齐飞的文艺片《路亚在哪里?》收获凤凰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大奖,他的一席获奖感言将会场的气氛带到高.潮。
人们沸腾了,他们欢呼、尖叫、鼓掌。热烈的掌声像浪涛般席卷全场,经久不息。望着几乎被闪光灯淹没的宋钧,顾维安由衷地为他高兴。
不可否认,这些年两个人一直暗暗较劲。顾维安上了杂志封面,宋钧就要上新闻头条;顾维安开发了新游戏,宋钧就要上映新电影;顾维安越来越有钱,而宋钧则越来越有名。
此时此刻,顾维安恍然觉得他们的争斗好似两个小孩子之间的置气,可不论谁输谁赢玩具将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电影节谢幕后,顾维安把轿车缓缓驶出车库,准备回家。
宋钧拦住他,下巴一扬挑衅道:“跑一圈怎么样?”
夜色掩映下,两辆轿车像离弦之箭朝一个方向同时飞驰而去。
两个男人凭栏眺望,江风不停吹拂着平静的江面,水波涟漪间将阳光反射到各个角落,像是撒了一把碎了的金箔,闪亮而耀眼。整个天空已经从浅灰色慢慢变得明亮通透,金色的光源,慢慢从温暖变得灼热而刺眼。
“接着!”顾维安应声接住啤酒,“刺拉”一声拔掉拉环。
咕咚咕咚,雪白的泡沫揉碎在唇齿间,舌尖回荡着酸涩的韵味。
“是不是很久都没这么痛快地喝过啤酒了?”宋钧将双手搭在栏杆上,神色近乎安宁,暖黄的晨曦濡湿了他半副身子。
顾维安后背抵着栏杆,摸索出一根万宝路香烟,吞云吐雾抽起来。
半响,顾维安摁灭了烟头,慢条斯理回答:“高一的时候,我们好像也骑单车比过一次,我还输给你一打雪碧。”
“对!”宋钧笑得开怀,“那滋味透心凉,心飞扬。”
“为一打雪碧你骑车摔断了右腿;为一场赛车你刮花了几百万的跑车;为一个女孩你还要和我赌十年的气吗?”顾维安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同时伸出右手平静地说:“我见过她,现在她过的很好,身边有人陪着。所以,我们讲和吧!”
“哈哈哈……”宋钧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大笑,仿佛对方刚刚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眼泪几乎要流出来,最后他用双手捶打护栏,以克制自己不继续笑下去。
“顾维安,你知道吗……”宋钧的气流慢慢顺畅“我tm最讨厌你的虚伪!当年我和你绝交不是因为你抢了陆双成,而是因为你tm根本不喜欢她!”最后几个字是气正腔圆吼出来的。
“我不喜欢她,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就凭你插足了我们的感情?”原本温润的眼神霎时像雪亮的刀子。
“其实你很在乎,对啊,这才是我认识的顾维安!”宋钧似乎很享受旧友的怒意,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在交往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插足。不过说实话,即使我知道也无所谓。”
东方既白,柔光孕育下的城市渐渐苏醒。汽笛吹响号角,一艘艘满载货物的巨轮鱼贯而行驶出港口,几只海鸥盘旋在游轮上空,时而俯冲,时而上扬。
“我不喜欢你,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不是因为你哪里不好,而是因为你太完美了,完美的几乎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待人温和有礼,能谅解别人一切的过错。但你从来不是喜欢才做,而是别人喜欢所以才做。”宋钧说。
他的情绪没有起伏,声调也超乎寻常的平静。一缕短发挂在他平静光滑的前额上,从那覆盖着鬈发的额角上不时散发出男孩子般的活泼气息。
宋钧的话语仿佛一条冰冷的河流,让顾维安感到溺水的窒息。
他唇角牵出一个短促的冷笑,苦涩又凄凉。
顾维安永远戴着一张面具,不是因为他要戴起来,而是因为别人要看着他这样戴着,除去了脸谱他会是谁呢?
顾维安打从记事起,有着良好修养的父母就开始告诉他:一个好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不可以大声哭闹,对人要彬彬有礼,多做益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