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电脑开着、文件摊着,坐在办公桌前认真聆听他哥讲话听了半个多小时,半点工作都没做,却丝毫不急,还睁眼说瞎话:“没打扰,我听得高兴呢。你接着说?”
“不说了不说了。我也得帮我妈做事儿去了。”赵宇临了挂电话,突然想起,笑道,“哎,二狗上午还和我说,你告白怎么不带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李安生:“………行啊。”
赵宇转头挂了电话,把李总这句“行啊”给抛之脑后。他陪赵阿姨去买了趟菜,把家里收拾收拾,眨眼一看都快吃晚饭了,被李安生一个电话喊下楼。李安生昨夜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又天天忙着工作,显得面色不佳。饶是如此,当他把后备箱一开,露出满后备箱的深红玫瑰的时候,还是挺有霸道总裁的感觉。初夏的风一吹,那浓郁花香险些让赵宇呛出喷嚏。
赵宇瞠目结舌:“你疯了啊!我就随口说说啊!”他绕着转了一圈,“这么多,你让我怎么拿回去?我妈得昏过去。”
李安生抽了一支出来,玫瑰娇艳欲滴,他还有些遗憾:“要的太急了,品相不算特别好。”
赵宇一脸木然地就拎着那一支回家去了,连个亲嘴都没给。赵母问他哪来的花,他说不知道啊,可能母亲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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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事件赵宇以为只是李安生偶发浪漫,事实上他错了。憋了六年,这小子别的不一定长进,憋出一身疯病来。赵宇因为寻思着想要换工作,所以也没那么大兴致去跑长途,接的都是短途的活,几个小时,一人来回,当天就能回家。李安生自从知道了,当即早退回家洗手作羹汤,再拎着食盒给赵宇送去。还不仅送赵宇的份,连带着赵父母的份都一带做好,全是赵宇爱吃的菜,荤素搭配还有小点心。第一天赵宇万分感动地接下,瞒着爸妈蹲楼道里给吃了。第二、第三天依旧,很有日日如此的趋势,彻底让赵宇崩溃了。
赵宇气得咬牙:“你不要上班了吗?你老板还不扣你钱啊?不能仗着你能力好就随便来事行不行,懂不懂事儿呀?再说,我、我爸妈都能做饭,操这个心干嘛啊?”
李安生静了半晌,将食盒收回来。赵宇又心软了,凑上去没皮没脸地亲,边亲边含糊道:“对不起宝贝儿,喜欢你做的吃的。就是别耽误工作,不好。”
李安生妥协了,每周送一次。
赵宇也放弃了,爱咋咋地吧。他其实也馋,吃了李安生做的饭菜,那回忆中的好味道一涌上来,顿觉自己过去那六年都吃得什么玩意。然而他没跟自己爸妈出柜,着实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跟自己爸妈说这是他一热爱烹饪的朋友闲着做的,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反正不管信不信,他妈已经率先被李安生的手艺给折服了,每周都翘首以盼他儿子“朋友”送吃的。
“怎么这么好吃的。”赵母险些忘了优雅吃相,“比咱们家以前阿姨做的都好吃。”
赵宇心底十分得意,心想保姆阿姨怎么能跟他家的比,面上还装淡定:“又不是没吃过好的,您这么夸张?”
赵母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外边做的和这个能一样吗?人家辛辛苦苦做的,还不是为了你呀?你可不能厚脸皮地就这么受着,买礼物送花请吃饭什么的,一个都不能缺。钱你尽管用,千万别小气。”她身旁的丈夫紧接着补充:“先请姑娘来我们家一趟才对,必须显出我们尊重。”
赵宇听着“姑娘”那词就脑门疼,明白他爹妈已经误会大了去了。他无力解释,只能闷头狂吃。
虽然赵宇不想选重活,但近期公司生意好,他想不忙也得忙。不知是不是李安生跟老板打过招呼,上层的人对他都挺热情,管得也松。尽管如此,赵宇还是每天在外边跑。别看短途时间短,攒在一块也够人受的,一天下来常常腰酸背痛肌肉发麻,跟男朋友打个电话的精神都没有,只想倒头就睡。偶有假日,也只想在家躺着休养。一连过了快一个月,初夏的温柔都带上了炙热,赵宇都没空跟李安生见上几面,只有每周送饭时候能偷偷摸摸亲个嘴,还生怕赵父母发现,比高中生早恋还纯情。
阔别六年在前,李安生对这仅有的几次见面十分珍惜,又明白赵宇说一不二的性格,虽是不舍,但也强忍心情,不多说半个字。赵宇却快憋不住了,他又不会诉苦,跟家人朋友男朋友都是报喜不报忧。转头落了个成天郁郁寡欢,在公司里更加沉默,只想着抓紧干活,干完回家。他一埋头干活正好和了同事们的心思,不知不觉中,他的单子越堆越多。每天就在高速公路上颠颠簸簸,只有中饭时候跟李安生打个电话,听听这人声音才能高兴点儿。
赵宇五点就起床,一整个上午都在外面跑,刚开了三个多小时回来,累得不行:“经理,我得休个假了,下午我回家去了。”
经理正愁呢,抬头见着赵宇,十分高兴:“你别请假啊!公司里一个人都没了,全出去跑了。你再跑一趟,行不行?”
“我太困了。”赵宇解释,“再开一趟得在路上睡着了。”
经理唉了一声:“我要是有别人,绝对不麻烦你了。就再走这一趟,回来给你五天小长假,七天都行,帮我个忙吧?”
赵宇听着这五天假,有些心动。经理瞧着他那模样,心下有底,从办公桌上抽出几张纸来,“老王跟你一块去。你先在车上睡,睡饱了再轮班,好吧?还是去帝都那家公司,你去了好几回了,谁都没你熟啊。”他顿了顿,声音渐低,“小赵,回来有好消息给你,老板上回跟我透露的。”
赵宇不咋在乎有没有好消息,自己度量一下自己体力,估摸着应该还能再来一趟,干脆接了。
他在公司食堂随便吃了点,上车的时候,老王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夏天大中午的阳光洋洋洒洒如翻了的蜜糖,搅得人困倦不已。老王开始开车,不住地打着哈欠。赵宇也困得很,眼看着上了高速,实在撑不住睡意,侧头问他:“王哥,你还行吧?”
“还行。”老王心情不怎么好,喝了口浓茶,淡淡答道,“昨晚打牌输了一千多,霉。”
老王有些好赌,这是赵宇知道的。看他这样子,恐怕昨夜打了个通宵。赵宇不敢睡,低头给李安生发了个消息,说他要去帝都,恐怕得明天才回吴城,让李安生别送吃得来。李安生还没回信,赵宇左扭右扭,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老王口气不怎么好:“睡吧,难道还不信我?”
赵宇顿了顿,终是耐不住困意,靠着椅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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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生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与陈二狗先生见面。
他手指滑开消息,本来面色平淡无波,却在读完后有些沮丧。陈二狗一愣一愣的,瞧着对面这位青年才俊一副公司快要倒闭的神情庄重地打了几个字又删去,似是在斟酌语句。二狗屏着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扰人讨论公务,直到李安生再次抬起头才慢慢呼出,喝口水缓缓。
李安生平静地看着他:“大周末的,打扰你了。”
他还是没回赵宇。他猜想赵宇这时候可能在开车,那人又是个莽撞的,指不定听见声响就边开车边看手机了。光是想象下那个画面,李总就担心得够呛,干脆不回复,等到晚饭时候再打电话去。
二狗有些别扭:“别这么客气啊,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两人陷入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二狗是个尴尬症十级患者,当即尴尬得整个人恨不得倒翻五十个跟头暖场,咳了一声:“你想聊什么?你说吧。”
李安生犹豫几秒,缓慢道:“我想…聊聊赵宇的事。”
二狗下意识地贫嘴:“和我啊?你俩才是搞对象的,我一只狗懂什么呀。不明白不明白。”
李安生:“我想知道,他当年的事,我走了之后的事。他之后……高考之后,过得怎么样?”
二狗这时明白了。合着李总放着现在的好日子不看,要找他回顾当年伤痛往事呢。这可戳到他那根护着他哥的神经,立马换了个姿势,面无表情地道:“你想问这个啊?也不用从高考说起吧,也就高三下学期的期中,我们开始一模的时候吧,他就在外边打工了。我逮着他的时候,他正到处借钱呢,我想把我零花钱给他他也没要。后来他去打工,先做发传单的和贴小广告的,后来又去了段时间工地,肩膀全破了,是阿姨受不了的才来告诉我。”
李安生:“之后?”
“之后?后来他跟着我爸去跑长途。兄弟几个都劝他去参加高考,我们一人家里拿点钱供他上学,再不济还有助学贷款呢。他不愿意,非要去工作呗。我们都拗不过他,日了狗了。再后来他又去打工,卖了房子车什么的,他也没具体跟我讲。后来他去学车,考驾证,开始开车了。具体日子怎么过的呢?就是惨呗,我根本看不下去,他那日子过得跟什么似的?能卖的都卖了,吃的用的什么都不行,连人也半点精神气都没有。哦对了,他找过你几回,还来问过我,没找着。”
李安生重复了一遍:“他找过我?”
二狗看着眼前男人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哎,执着那时候有什么意思呢?都过去啦,我哥现在也三观正常、健健康康的,你俩好好过就成了。”
李安生伸手去拿咖啡杯,手有些抖,狼狈地洒出来些许。他低声道歉,坐直了正要拿纸巾,路过的服务员停住脚步替他擦拭。
服务员擦完后离去,二狗说:“我是知道你和我哥复合了,我才告诉你这些的。秘密交换,来不来?”
李安生缓和了些,问:“你想听什么?”
二狗:“当年你到底咋走的?这么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一点影子都没有?”